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
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
树下,霍衍合着眼帘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小小的摇椅被小山似的虎躯压着,发出咯吱吱的响动。
一只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上,霍衍耳朵微微一动。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贯穿眉眼的疤痕倒显得更加狰狞了。
一片树叶轻轻飘落,恰停在他古铜色的鼻尖上,轻轻一吹,那叶儿打着旋欢快的随风飞走了。
带着厚茧的大掌摸向腰间,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精致的雕花栩栩如生,还镶着数颗小宝石和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一点一滴都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霍衍拔出剑鞘,一抹森寒一闪而过。
手腕翻转,匕首脱离桎梏,向上飞去。
只听闷哼一声,一个黑衣人从枝桠中掉落下来,手中的大刀又穿过小腿,发出痛苦如杀猪般的哀嚎。
霍衍眉峰微蹙,狭长的眸子紧闭,薄唇微张,不耐烦的吐出两个字。
“聒噪!”
金宇也甚是烦躁,冷眼看着黑衣人,终是忍不住,一脚又踹在他的身上。
自己身上的刀伤也不少,哪次像他这般鬼哭狼嚎?真是丢人现眼。
还白白扰了大哥的清静。
二话不说,上前就卸了那人下巴,一只手将他提溜起来,扔到了太阳底下暴晒。
牛莽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来,用水瓢舀了些,屁颠屁颠的挪到霍衍面前,献媚般的递了上去。
“大哥,如今天气炎热,这井水清凉舒爽,来一口?”
霍衍望了望裹着泥沙的井水,眸子暗了暗,就着水瓢浅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深了。
“大哥,这里本就是苦寒之地,这个季节虽可见绿树成荫,可大风天气时仍然沙石漫天,井水哪有那么清澈。”
他又撇撇嘴,继续说道,“之前,在战场上,咱们伏击的时候,你还喝过俺的尿嘞……”
可脱口而出的话还没说完,霍衍一个眼刀便横了过来。
金宇更是给了他一个爆栗,“还提?还提?你还有脸提!若不是我的水囊中没水了,能问你借?”
“当时问你还有水不,你咋想的,还知道点头?”
“你个混.球玩意,谁能知道你竟然把尿撒.进水囊里,害我将它递给大哥喝。”
“更连累我和你一同打了三十大板,你个挨千刀的。”
牛莽不说话了,热大的汉子委屈的抬头看着天。
半晌才道,“你别提过去,本以为凯旋回朝能加官进爵呢,却被陛下大手一挥,发来了这苦寒之地。”
金宇又白了他一眼,“咋滴,你想大哥娶那来恩郡主?”
“俺是粗人,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俺只是觉得来恩郡主又美又温柔,又是高门贵女,和大哥倒是郎才女貌。”
金宇看了眼不知想啥的霍衍,眼皮突突的直跳。
又在牛莽的虎腰上狠狠一掐,“你知晓大哥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知了叫的更欢了,似嘲讽般的偷笑。
许久,霍衍才开口道,“登记完了么?登记完了就将她们带出来。”
金宇往屋里看了一眼,便迈开步子,“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几个捕快押着二十来个女子走了出来。
哭的嗡嗡嗡的像一群苍蝇,徒增了些烦躁的气息。
“叫她们闭嘴,吵的老子脑瓜子疼。”
几个捕快拔出一截冰冷的剑,阳光下,剑身闪着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些少女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儿,更被摇椅上狰狞的男人吓了一跳。立马河蚌似的闭了嘴,默默呜呜呜,眼泪心里流。
还有三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如被抽取灵魂似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中更是黯淡无光。
而另一边,金宇用剑柄戳了戳牛莽,冲他挤眉弄眼。
大哥这个样子太骇人了。
牛莽站在一旁抠着手指,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哥,俺瞧着这里面有一个姑娘眉清目秀的,还……可以,要不你讨着做个妾吧!”
“你都二十五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霍衍这才正眼看着他,一身不得体的捕快装扮也挡不住他的蛮子样。
“傻样。”
霍衍又冷冷扫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牛莽却不依不饶,他哪里傻了?他只是说实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