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听完洛青雪的讲述，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心生怜悯，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直到最后听到自己的母亲因为生她而去世，才惊觉那故事里的苦命姑娘就是自己的娘，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小声道：“原来，我的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洛青雪低着头，不敢看她。

“后来，李兆思就逼着我去杀了齐云，可我杀了他之后，并未见到我娘，那时候我才明白，我被他骗了。”

她缓缓抬起眼睛，望着谢白秋含泪的双目，颤声道：“可是我已经被他培养成了一个杀手，替他杀了无数个人，没有回头路了……”

谢白秋听得瞠目结舌，许久才道：“世事果然难料，你爹想保护我爹，可你却在不知不觉中，违背了你爹的意愿，杀了我爹。”

“如果洛宫主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和我现在一样？好像，自己的一生会如何，都在别人手里捏着。”

结界里的风有点凉，吹进两个女人的心里，几乎要结成霜。

洛青雪没说话，她不知要如何回应这句话，纵观身边之人，有哪一个，没有被李兆思算计过？

只听谢白秋缓了缓气息，道：“师姐，我说过，我不会怪你。你那时候那么小，怎能想到那么多？只是，我还有个疑问……”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洛青雪有些激动。

谢白秋道：“你是啸云公主，伯母是宗主夫人。当年，你要见伯母，为何还要经过李兆思的允许？按理说，你们是一家人，你应该随时能见到她啊！”

洛青雪一怔，她没想到秋儿会问出这个问题。这是她最痛苦的记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对宫辰，她也从未说过。

因为，她心里始终有一丝怨恨，可她却不愿面对。

她一直都不愿承认，自己当年恨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见她低头不语，谢白秋赶紧道：“师姐，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没关系的。”

洛青雪转头望向她，呵呵一笑：“没什么的，事情都过去了，那我便和你说说吧！”

她刚到啸云宗的时候，李兆思对她千依百顺，总哄她玩儿，还送给她各种好玩儿的玩具、好吃的糖果。

她那时真的很开心，她对洛春雨的记忆十分模糊，李兆思又对她这么好，她便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爹来对待，经常跟在他后面一声声地唤着：“爹爹！等等我呀！”

这甜甜的呼唤传遍了万骨山，让每个啸云弟子听了都觉得很温暖，暗自敬佩李兆思是个宽厚仁德的主子，也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那时候，洛青雪经常在母亲面前说他的好话，流露出想永远待在这里的意思。

她五岁生辰那天，李兆思送了她一盏漂亮的小兔灯，雪白可爱的小兔子晶莹剔透，明亮的烛火让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她开心地把小兔灯挂在床边，笑嘻嘻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李兆思慈爱笑着，带着她飞去了月亮上，和小兔子玩儿了很久，还吃了那里甜甜的桂花蜜。

第二天一早，李兆思说要带她去玩，她高高兴兴就跟着他走了。可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将她带去了啸云杀手们的训练场！

那一刻，她被那冲鼻子的血腥味呛得一直咳嗽，“爹爹，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们回去吧！”

李兆思却似笑非笑：“青雪啊，你娘和本尊商量之后，决定从今天起，你要开始接受训练了。你要和其他弟子一样，好好学习本领，将来为圣宗出一分力。”

小青雪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那些木桩冰冷恐怖，只想赶紧逃走。

她本能地抱住他的小腿大哭：“爹爹……我不要训练！我要和你，和娘在一起！”

李兆思提臂就将她拽了下来：“好了，快跟你师父进去吧，本尊明日再来看你。”

小青雪都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扔给了一个陌生人，那人满脸络腮胡，一副凶相，她吓坏了，哭喊着想要跑过去找已经走远的爹爹。

没想到那人一伸手就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双脚离地，拎了回来，凶神恶煞道：“什么啸云公主，无论你是谁，进了我的地界，就要听我的话，否则就饿死你！”

小青雪大哭大闹，到处乱踢乱砸，像个野兽一样见人就咬，却丝毫没有用，还被那人关进冰冷的柴房，饿了三天三夜。

“爹爹不是说他第二天就来看我吗？为什么还不来？娘为什么也不来看我？”她终于没有力气哭了，口中却依然喊着爹和娘，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后来她学乖了，和众多弟子们一起乖乖练功、训练，和他们同吃同住。

一个月之后，李兆思终于来了，小青雪哭天抢地地求他，让他带她走。

他却冷眼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必须吃点苦，好好学点本领，以后才有能力保护你娘，和你自己。”

小青雪拽着他的手，央求道：“我和我娘都有爹爹保护呢！我不要练功！爹爹你带我回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李兆思用力甩开她，不冷不热道：“这可由不得你喜不喜欢，好好练功，以后，你可有大用处呢！”

他冷笑道：“洛青雪，你记住了，别人再有本事，也不如你自己有本事！咱们圣宗不养废物，你若没本事，就别活着见本尊！”

小青雪被甩在地上，看着他冰冷的背影，往昔的欢乐浮现在眼前，觉得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废物？他竟然这样说她？

既然是废物，他为何要对她那么好？为何要送她那么可爱的小兔灯？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还是当初那个宠着她的爹爹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

后来，她经常听到弟子们偷偷议论，说宗主和夫人恩爱有加、如胶似漆，马上就要有他们自己的小少主了。

他们说她从此就是一个多余的，宗主把她送来这里，就是要让她自生自灭……

洛青雪气血上涌，直接跑过去找他们理论，和他们打架，被训练师父以挑衅同门的罪名关进了柴房，遭了一顿毒打。

啸云杀手们实行的是封闭训练，只有过年过节才有家人来探望，但也不许回家，直到学成出师，啸云公主也一样。

洛青雪不明白，几个月过去了，娘从来都没来看过她，难道她都不想自己的女儿吗？

她躲在无人的角落，狠狠哭了一场，为什么娘也和他一样，对我不闻不问？

她想起那些流言蜚语，难道娘真的嫌弃她了？她真的已经有了新孩子了？

那，那她以后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她越想越难过，难道这万骨山，真的再也容不下自己了吗？

如此，她还活着干什么？连母亲都抛弃她了！

她拿起长剑想要自我了结，望着刺眼的寒光，一丝恨意静悄悄地攀上心头，一个念头同时钻进了她的脑袋。

不行！该死的不是她！

如果真是因为那个孩子，他们才要如此对她，那她必须去杀了他！

从此，小小年纪的洛青雪，已偷偷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恨的种子，直到她十二岁那年，这颗种子才彻底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