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急了,能用这个人皮送走这几个煞星当然最好。我赶紧凑上去问寻常怎么了。寻常收敛神色,将人皮交给半仙儿。又直直的盯着男人问:“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对吗?”男人沉默,背过身点点头。“我相信,这一切都在您的能力范围内,请您帮我,求您了。”寻常对着男人恳求,神色严峻又难掩温柔,男人毫无反应。
我和半仙儿站起来,走进男人,将人皮交给他。扭头时,却见寻常将娜娜靠放坐在天台墙边,又捡起了我掉的切熟刀,蜷住娜娜的手,将刀柄放在娜娜的手心,紧紧的握住。我和半仙儿不明所以,只得愣愣的望着他。寻常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娜娜的脸,低声温柔的说道“有我在。”之后便在我们的惊呼之下,双手握着娜娜的手,蜷住刀,直挺挺的扎进了自己的心窝。我和半仙儿一阵惊叫,奔过去时寻常已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我无法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我的眼前,害怕恐惧难以置信,我傻傻的跌坐在寻常和娜娜的身边。夏姬和小倩突然靠近,夏姬捡起刀,一刀剜出了寻常的心脏。心脏依然鲜活,红扑扑带血,血腥味直冲我的脑门,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心脏,在我面前化作了一颗小小的蓝丸。夏姬扭头对小萝莉说,“蓝丸到手。”她们三人还未回合,男人伸手拦住了夏姬,缓缓说道“他死前求我帮他,我这个人最经不住别人求。”说话间,直手便攻击夏姬脉门,夏姬早有防备,勉强躲过一击,将蓝丸扔给小倩,“拿着蓝丸走。”小倩接过,看了萝莉一眼,却突然转身,冲着我们来,一把将蓝丸塞进了娜娜嘴里。萝莉暴怒,飞袭而来,一掌打在了小倩的天灵盖上,毒液滋响,小倩顷刻间就化为了一滩血水。萝莉又一掌劈向我和娜娜,我还在震惊两个人顷刻死于我面前的惨剧,毫无还手之力。一只手打开了萝莉,护住了我,娜娜醒了。
娜娜看着寻常,眼神中顷刻满是爱恋,心痛,痛苦,她缓缓牵动嘴角,摸着寻常的脸,轻轻说了一句“傻瓜。”语气满是温柔。娜娜望向萝莉和夏姬,眼神却变得冰冷,看得我心中一紧。男人本来已经擒住了夏姬,他看了娜娜一眼,就放开了夏姬。萝莉和夏姬站在一起,对面站着娜娜。杨半仙儿站在男人身边,我依旧跌坐在寻常尸体边上,挪不动腿。她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我没看清,只觉得娜娜出手狠绝,夏姬一个踉跄,蒙的黑纱却给扯落了下来。夏姬抬头,一张脸皮也掉下来,把我们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她一双眉目顾盼生辉,整张脸却布满了恐怖的伤痕,密密麻麻,脸颊上还刺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不认识的字。夏姬失去了理智,紧紧地捂住了脸,失声尖叫。小萝莉顷刻成了孤家寡人,观察了我们一阵,放下一个烟雾弹,人影就不见了。男人和娜娜都没有追的意思,回头看着疯疯癫癫的夏姬,娜娜却没有下手杀了夏姬。
她走到小倩化作的那摊血水边上,蹲下来,轻轻的说“虽然我知道你是来监督我的,可是你却对我很好,就像真的姐姐那样。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真的是一对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姐妹。”然后娜娜捡起那把杀熟刀,擦干净刀柄,走到寻常身边坐下。她凝视着我,“应小姐,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很多事我也并不明白,可是希望你一切都好。”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看着她用这把扎进寻常心里的刀,扎进了自己的心。“你给了我你的心,我也给你我的心。”娜娜温柔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消失在无尽的黑夜。娜娜含着笑倒在寻常的怀里。他们靠着墙,相拥而眠,像是睡着了。
杨半仙儿走过来,掏出她那个收藏的好好地小盒子,神秘男人摇摇头“没有用,他们都是肉体凡胎,靠这个不能续命。”杨半仙叹口气,收起盒子,过来搂紧我,把我扶起来,我根本无法接受今晚发生的一切。呆呆的跟着半仙儿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是我自己家。我脑子里涌现出那晚噩梦一般的画面,如梦如幻,我真希望这一切是梦。杨半仙儿推门进来,摸着我的额头说,“退烧了,你烧了几天几夜呢。”
后来的事都是杨半仙儿转述给我听的,我可能是受了惊吓,下了天台就昏迷了,接着发起了高烧。因为死了人,所以后面的事交给警察处理了。那个男人很有本事,几乎办妥了一切。反正最后警察的公布结果是:华裔爱上风尘女,感情不和惹杀身之祸。我搜了一下新闻,几乎都是说一个华裔男孩来中国工作,爱上了一个风尘女,后来想与女人分手,女人接受不了就杀了男人,剜了心脏,自己也自杀了。这点从刀柄上只有风尘女的指纹就能印证。
至于夏姬,她也不见了,她的确就是东周列国志里的那位绝色美女。夏姬是春秋时代公认的四大美女之一,传说她妖淫成性,与多位诸侯通奸,引出一连串的历史事件。历史上说她三次成为王后、先后七次嫁给别人为夫人,共有九个男人因为她而死,号称“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而她的脸上的伤痕,也是咎由自取,据说是最后与她私奔的男人亲手所毁,她美貌一世,精通采补之术,四十多岁依然如十七少女,无法接受自己毁容,因此带着脸皮和面纱生活,那天面纱和脸皮都被毁,受了大刺激。
而所谓的情惑法书,杨半仙儿和那个神秘男人一起研究了一下。修炼法门似乎非常简单,就是修炼之人找准一个男人下手,给自己和对方下情蛊,情蛊长大后,男人会陷入昏迷,和她们之前说的一样,或是存着真心便会清醒,倘若不是就成为行尸走肉。最关键的是,男子若是清醒醒来,修炼者必须在三天内亲手剜出男子的心脏,化作蓝丸服下,便是得道。至于得的什么道,无人得知,因为传说除了夏姬口中神秘的掌门人,根本无人成功得道过。而娜娜迟迟不动手,超过了三天遭到自己体内情蛊的反噬,才会当时突然昏迷。
我闷头不吭声,杨半仙儿问我是不是还难受,我摇摇头,说,“我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成功过。因为情惑,想必是要真心真情才能算数。就算男人清醒的醒来,当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女人修炼的一个工具,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当他知道要被剜出心脏,又怎么能不害怕恐惧。有了猜疑恐惧,真爱又能剩下多少呢?所以,倘若相爱,像娜娜一样不能下手,便是白白送死。若是女人强行剜出对方心脏,少了对方满腔情意自愿牺牲的心脏恐怕也变不了蓝丸。可是……可是……如果对方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却能吃了他的心,还心安理得活下去,这还是真情吗?又怎么能算情惑?”我头疼欲裂,最后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这是什么狗屁术法,活该没有人练成功,写这个术法的人真是不得好死。”杨半仙儿哑然失笑,“看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那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一脸疑问,杨半仙儿认真说“他要见你。”我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那个神秘男人。
我跟着半仙儿上了车,她一路看着地图一路指挥司机,最后在一个偏僻荒凉的公园停下了。我跟着半仙儿爬了会儿山,在一个半山腰的平台,有一个小小的道观。半仙儿走了,我百无聊赖的等着,道观门开了,我扭头一看,那个神秘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仙风道骨,清俊异常。山风吹起他的袍子,吹乱他的发梢,他冲我颔首微笑:我叫徐放鹤。画面太美,我走神了,突然有些羞赧,“应朝露。”他点点头,低头温柔的说,“我知道。”
我问他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自我介绍吧。他从大袖里掏出一个盒子,我打开,发现是记载情惑法书的人皮。我一脸疑问,“这给我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修炼这种不得好死的术法的。”徐放鹤一愣,笑出声来,“这是为何?”我摆手摇头。徐放鹤把盒子交到我手上,淡淡的说“相信我,这个法书交给你处理,才是最顺天命的。”我不明所以,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接过盒子。打开盒子,拿出细细的人皮,看了一眼,便转身接着道观的香油火,烧的灰飞湮灭。一阵风吹过,人皮灰被吹得一点不剩。我拍拍手,“我应朝露虽然丑,也知道两人之间应该真心相待。这种一开始就有一方目的不纯的恋爱,还是不要谈的好。动不动就要对方心甘情愿牺牲的术法,和害人有何区别,倘若真心爱一个人,就要时时刻刻想着对方好,希望对方好好的活下去。就像娜娜,她既然成了这天下第二个修成情惑的人,为何要寻死,因为动了真情,便不能接受这一切,寻常一死,她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万念俱灰。”我将盒子交还给徐放鹤“这种狗屁术法还是不要留的好。”说罢,我转身就走。徐放鹤在身后低低地说,“普天之下,她是第三个修成的。”我回头,“你嘀咕啥呢?再见啦。”我背对徐放鹤,挥挥手。夕阳真美,现在应该找半仙儿喝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