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鲁斯之眼下面有一个假门,假门上有个类似于猫眼的小孔。
这种形制一般会出现在大墓的祭祀厅。假门后面才是真正的墓室。那假门是供死者的灵魂“巴”通过的。而死者本人可以从门上的窟窿向外看,检查后人有没有拿足够的祭品过来。
有什么从那洞孔后一闪而过。
我猛地往后撤了几步,差点儿又撞上那淋了满身金色涂料的神像。
跌跌撞撞跳下台阶。手电筒的光不知道照到了左边墙上的哪里,反过来的光差点儿没把我眼睛晃瞎了。
那不知疲倦的鼓点还在继续,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可是我还是朝着那面有反光物的墙走了过去。
那也是一面叙事性的壁画墙。根据上面的内容,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古埃及的阴曹地府-杜阿特。难怪会出现塞尼特棋盘这类的东西,而且有些形象就很阴间。嶙峋的人像是正在从土里爬出来,但是在土里的那半截却又很丰润。
那面墙的壁画上也有一个祭坛,祭坛上嵌着一面铜镜。刚刚就是这铜镜把手电筒的光反射回来的。
奇怪。
要按照壁画的风格和出现的各种情景来看,这里大差不差应该是距今三千多年前的新王国时期。可是这铜镜却完全没有氧化的痕迹。要说是因为这里密封的严实,抗氧化做得好,可我确定自己也一直在喘气。
而且那面铜镜映出来的并不是我眼前的黑暗,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墙上的壁画。
难不成这是古埃及的镜像世界?所以暗就是明,死就是生?
合着在这个时候遵守规则了。
我凑近前去。镜子里有一张金色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那面铜镜,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硬物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在这个空间里倍显突兀。我僵在原地。除了诡异的鼓声外这里一片死寂,好像我是这儿唯一的活物儿了。
我硬着头皮用手电照亮了脚下。
哦,原来是我的棺材板。
被掀翻在地的厚实木板上刻着象征着古埃及宇宙观的黄道十二宫,密密麻麻的站了四圈神明。此外还有几颗我认不出来的星星。其中的十二位主导神在亡灵书中对应着黑夜的十二个小时。
我蹲下来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棺木还是黎巴嫩雪松。看来建这地方的不是图特摩斯三世就是拉美西斯二世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黄道十二宫应该是从美索不达米亚起源,后来由希腊人带到埃及的。可新王国比那会儿早了一千多年。
除非这是后来被放进来的棺材。但要是这样,没理由壁画上还在讲新王国的事儿。
然而很快这个笑容就挂不住了。我刚刚躺着的是一口石棺,可地上的这个却是木头棺盖。如果这棺材也被掀开了,那棺材里的人呢?
我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恰巧这时,在鼓点间歇处,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沉重而好整以暇的脚步声。
好像有什么正从祭坛上走下来。而那爱岗敬业的军用手电闪了两下,熄灭了。
哒、哒、哒
艹,合着我不是陪葬品,是祭品啊。
我关了手电撒丫子就往鼓点越发紧密的方向跑去。
人类作为温血动物,活着的时候都会不断向外发出红外辐射。但由于人眼只对波长范围很窄的可见光比较敏感,所以一般看不到别人身上的光。
可是我总觉得在这古埃及的阴间里,在这一片漆黑中,有什么在注视着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在肺都快要炸了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忽然亮起了一束光。黑暗中目之所及那一点儿亮,像是捕鸟用的谷子。
慌不择路的我一头就撞了过去,摔倒在了一口黑色的石棺上。没戴手套的左手被磕破了,流出来的血红里透着点儿金色。
我抬起头。
这个空间好似浸在水里一样,四壁都被涂抹成了深蓝色。那深不见底的水色一路蔓延到了天花板上,好似那些金色的群星也被淹没了一样。
这是古埃及的死后世界。在他们的信仰里,人死后的世界是多水的。就像是在茫茫大海,太阳都不能指引方向。所以逝者要充满恐惧地从星星之间穿过。
我脚下的这口石棺,象征着这多水世界里唯一的大地。
我不放心地挤了挤伤口,这次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看来刚才是我自己看花眼了。
借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光,我看到石棺前竟然开满了莲花。沿着两旁的莲花,我走进了一个更加开阔的空间。等走近后才发现,那些莲花其实是由善于运用光影的古埃及工匠用石头雕成的。随着脚步的移动,变换的光影好似莲花般接连摇曳、盛放。
石莲花径的尽头有一座宽阔的桥。一棵巨大无比的榕树从桥的两旁伸出枝杈,在桥上方交错着继续生长。
桥从树之间穿过,像是被包裹在榕树的怀抱里一样。
古埃及传说中榕树可以孕育神明。难不成走过去就能脱去这肉眼凡胎,跻身众神之列么?
桥两边是空荡荡的黑暗,这榕树像是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
我谨慎地站在深渊边缘张望。
对面传来了一阵鼓声。我抬眼,顺着宽阔的桥面看过去。有个身着白色祭司长袍的人正在对岸敲一面青铜鼓,他还带着属于法老的双冠。
既是祭司,又是法老。只能是图特摩斯三世了。在这位骁勇善战的法老身边有一个蛋形的祭坛,上面也淋了金色的液体,在暗暗泛着光。不同于我刚刚在黑暗中看到的,这个祭坛的蛋好像破壳了。
可是他是从现在才开始敲么?我都从棺材里出来了呀。合着这鼓不是敲给我听的,是我自作多情了。
随着鼓声越来越沉,越来越密,我身后象征着水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在这间隙,却有着无法被忽略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不会是那祭坛上的鬼东西跟过来了吧?
比起未知的危险,被当成祭品的恐惧促使我走上了面前的悬空桥。两旁都是无边无际的虚空,感觉就像是在走黄泉路。
我小心翼翼地蹭了几步,桥面开始微妙地倾斜。我全身绷紧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有什么在头顶注视着我。我抬起眼睛,看到一只拥有鳄鱼头,狮子前肢及河马下肢的生物不怀好意地朝我探出身子。我看着这个缝合怪,心叫不好。这不是末日审判里负责吃失败者心脏的阿米特么?
果然,在高耸的黑暗里,狗头猿身的托特神平静地俯瞰着我。
那么我脚下的,并不是什么桥。这是一座横亘在阴阳两界间的天平。我咬咬牙,不管是黄泉还是审判也只能走下去了。无非路当间儿等着我的不是孟婆,而是玛阿特
硬着头皮还没走上两步,一根羽毛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我对面。
鼓声依旧没停。天平和整个空间都开始随着那片羽毛坍塌。成片成片的星空朝我迫近。
在坠落中,我想起来:
原来是我自己躺进那口黑色石棺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