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杀了我。”
如果不是梁思危的脸上带着笑?, 陆昱他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白栀子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你一开始就想好了,你最开始找我, 也是为了这件事。”
梁思危点?头?, 完全不像是在说有关自己性命的事, 反而像是在谈天气一般轻松, “可以这么说。”
“我在这太久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把你们熬走?了我还在这。”梁思危苦着脸,像是被?这件事烦心很久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愁道:“你看,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个样子, 连个胡子都没长!”
“这不好吗?”白栀子看着他, 就像是在聊天。
梁思危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类自然生长的身体?了。他们都知道。
他不会生老病死, 身上的一切都停留在了和虫族彻底寄生的那一刻,青春永驻。
他得到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永生,还有?旁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 都不会主动提出?他这样求死的要求。
“这哪好了?!”梁思危不满, “我都这把年纪了, 还这副小孩的样子, 像话嘛?!”
“我想留胡茬很久了, 男人还是得留胡子啊。”他在下巴上比划了一下,却只能摸到一片光洁。
他不会再长胡子了。
“听人家说,有?个古老的文化里有?转世投胎的说法, 我现在下去争取下辈子当个硬汉。”
梁思危眼底跃跃欲试。
白栀子看着他。很久之后,她扭头?看向谢洛寒他们:“给我们一点?时?间, 可以吗?”
谢洛寒垂眸看着她,和陆昱他们一起退出?了实验室。
等?他们走?后,白栀子直接席地而坐,“钟也在找你,不见了吗?”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梁思危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稍微收小了点?:“不了。”
“那小子以前心理承受能力?就差,他也这把年纪了,还是不去刺激他了。”他也盘腿坐在白栀子身前,“我们还是来聊聊关于怎么让我死这件事吧。”
他是认真的在思考这件事。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坐在这一本正经的,是在聊死法的事呢。
“我已经受够了这只虫子了。它就给你了,都到最后了,我不像还是这个样子了。”梁思危抬手抚上胸口。
一道微光在他手心里闪烁。
他把手伸到白栀子面前,一只克洛菲尔虫族正静静的蜷缩在他手心。
“要不是这东西我自己搞不定,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梁思危说着又来气了,手上用力?捏紧了那只虫族。
力?气之大,白栀子都听到了肌肉摩擦的声?音。
但他张开手,那只虫族还是完好无损的在他的手心。
“王虫的生命力?果然不一样啊。”梁思危叹了口气。
他和虫族共生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有?自我意识,尝试了无数种杀死体?内这只虫族的办法,但结果显而易见。
直到遇到白栀子,另一只王虫。
那时?候他觉得,这次可能是真的要结束了。
白栀子看着视线中那只王虫,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也在发热,发烫。
她体?内的血液在奔涌,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隐约可以看到她尖尖的牙。
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到梁思危的时?候,也有?过。
她突然涌现出?一股燥意,急切地想要破坏些什么。
“王虫和王虫不能共存……”梁思危亲手把体?内的虫族,送到了白栀子的手里,“两者之间,势必是一生一死的结果。”
白栀子看着手里的虫族,无师自通一般,调动了体?内的虫族。
虫族的力?量像是牵动了她体?内全部好战的因子,她本能一般地释放精神力?和眼前的虫族对抗。
王虫和王虫之间力?量的对抗,非同寻常。
白栀子咬紧牙关,眼前的画面一阵一阵的变幻。
是梁思危的虫族在释放幻境。
同样是克洛菲尔虫族,但她体?内的虫族好像并不具备制造幻境的能力?。
白栀子眼前滑过一幅幅扭曲的画面,实验室的台子变得弯曲折叠,梁思危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一阵一阵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他妈……早说这么难……”白栀子眼角不可抑制地酸涩。
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体?内拉扯,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意识。
梁思危坐在她对面,感受到体?内虫族力?量的拉扯,他的神经同样在一阵一阵的剧痛。
但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痛苦的表情。
梁思危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有?一层光,明明灭灭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他的指尖有?刹那的虚幻,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再无改变。
梁思危看着白栀子,缓缓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栀子还是在和梁思危的虫族僵持。
梁思危体?内的虫族和白栀子的虽然是同种族,但他体?内的虫族显然和他融合得更好。
像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那只虫族开始了猛烈地反击。
幻境是建立在对施展对象的精神力?攻击基础上,白栀子只能感觉到精神力?仿佛是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
惊涛骇浪出?现,下一刻就要将?她吞没;滚滚岩浆涌动,即将?吞噬她的全身……
无数生死时?刻的画面在她眼前出?现,她感受到了水液如冰棱般砸在她的脸上,然后就是一阵滚烫的灼热之感,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穿透……
“别犹豫,在你面前的,是虫族。”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白栀子心脏猛烈的跳动,一张深渊巨口在她眼前陡然出?现,层层叠叠的利齿布满了整张嘴,是虫族巨大的口器,下一秒就要咬上她的脖颈。
一瞬间,所有?奔腾的血液涌到了她头?顶,她再也抑制不住体?内压抑的暴躁之意,体?内的力?量毫无抑制的倾泻而出?。
莹白色的微光和眼前黑紫色的沉郁幻境直直相撞,两股力?量不相上下。
白栀子心念一动,颈间爬上细细的青筋,眉心皱起。
下一刻,白光冲破了黑雾,笔直地穿透了那张虫族的口器,像是利剑刺破玻璃,空中飘落一地的晶莹。
白栀子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
她看到梁思危正在对面看着她,脸上是一贯的笑?意。
但这次,他的眼底不再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他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底满是真挚的笑?意。
“谢谢……”
随着这一声?轻轻的低喃,白栀子看到眼前的人面貌渐渐改变,从年少?变得成熟,光滑的眼角爬上细纹。
他的嘴边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气质缓缓沉静下来,仿佛带上了时?间的痕迹,但仍旧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张扬的锋芒。
最后,梁思危的身形定格一瞬,像是长时?间笼罩在其外的一层无形屏障破碎了,顷刻化作点?点?星光,弥散在空中。
白栀子垂眸,伸手接住了一点?星光。
梁思危最后一刻的样子,应该就是他想要的样子吧。
有?时?间流过的样子。
梁思危体?内的虫族也在白栀子的手中碎裂,像是一块白玉碎裂了一般。
梁思危的身体?早,就在和虫族长时?间的共生中被?改变了。
他用幻境隐匿身形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幻境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一般,和他体?内的虫族相互反应,让他也陷入了幻境,与外界隔绝了。
时?间在幻境中是不会流动的,他的生长也停止了。
白栀子在原地坐了会儿,把手中虫族的碎片捏紧了收好。
“……可以进来了。”
她能感知到谢洛寒他们就在门?外不远,他们可以听到她说的话。
谢洛寒轻轻推开门?,看到白栀子正在给梁思危整理衣服。
从米璃那儿,他们知道梁思危的父母在他“去世”不久后,也因病去世了。和他关系相近的亲人,可以说是都没了。
谢洛寒让人在外面准备好了接应,白栀子也联系了钟也。
梁思危的遗体?,最后交给了钟也,由他负责将?梁思危和钟矣一起安葬。
钟也看到梁思危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白栀子他们没有?多停留,而是把空间和时?间留给了他们。
她还记得关上门?前,钟也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透露出?了悲伤。
当年,他们之中最璀璨的两颗星星,坠落了。
……
白栀子他们和钟也分别后,站在路口几人之间的氛围前所未有?的低迷。
梁思危的死亡,让他们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虫族对人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