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凉的身价是五两,曾居道亲自回府取来银子,交与人牙子,杜云凉一直恭谨地站在一边,低眉顺目,宛如听话的孩童。
这也不过是撞上了,杜云凉安慰自己,若是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她迟早会后悔。
她很早就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有得必有失。以正直无私为代价,用算计和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她余生的所有内容。
渐渐的,她觉得也许这世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有对自己有用的才是对,而对自己无用的便是错。
是这样没错。
曾居道颇为头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将她暂时交给熊管事,安置在大厨房后面那个隔间里”
一个小厮答应了,对杜云凉说:“跟我走吧”
杜云凉未有丝毫犹豫,极为麻利地跪下,对曾居道磕了三个头:“爷大恩大德,云娘永不敢忘”
然后她站起来转向人牙子,深深点头作别。
做完这一切,她对小厮说:“走吧”
她似乎毫无欣喜若狂,也没有一滴眼泪,感情淡薄得像一杯冲泡次数过多而没了味道的茶,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为了下一件事做铺垫。
曾居道望着她竹竿似的硌眼的背影,她步伐坚定稳重,脊背挺得笔直,不知怎么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曾守业。
人家都说,曾通政的腰杆子是铁打的,任谁也不能让他妥协。所以这么多年,曾守业的仕途毫无波动,简直就是一潭死水。
好在曾家子孙是争气的,大哥曾居实以进士出身进入都察院,人如其名,做事讲求实干,很得长官重用。二哥曾居信亦是进士翰林,今年刚外放江南任主考官,亦是朝廷重点培养的人才。
而曾居道的考试成绩虽然并不理想,好在颇有经济头脑。瞒着父亲在外投钱建酒厂子,大赚一笔,曾守业也许已经知道了内情,但依旧装作不知道,任他折腾。
曾守业走路的时候,就是向着一个方向走,从不理会沿路风光,他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倒和杜云凉是一个毛病。
曾居道轻叹一声。
杜云凉跟着小厮们一路笔直地穿过外院进入二门,目之所及全是平平无奇的屋宇。她有些好笑,这院子的建造风格怎的如此朴实无华到笨拙的地步?当年的杜府虽然并不如何豪华,但分布楼阁亭台,装饰花树鱼鸟,让人颇为眼花缭乱,也有赏心悦目之感。
但曾府这完全没有半分花哨的风格,倒是和父亲最后几年欣赏的风格颇为相近。也许是岭南本就物资贫乏,难以再像以前那样追求奇巧轻美的气派,但很大一部分是父亲自己不愿意添置任何多余的东西,连自己院子里的花都被他移到院外了。
父亲窗前,只有一棵菩提树。据说是从前流放此地的官员栽种的,上面还有母亲每年中秋结上的红绳。
她不太敢确定这就是杜府的位置,毕竟所有建筑几乎都不似原样了,而且她八岁前只在内院和花园里转悠,并不曾涉足大厨房这些地方,更不曾涉足外院。
大厨房在大会客厅的左侧,这个位置刚好在二门附近。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曾府的布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大会客厅就是偌大的大厅,大厨房就是偌大的厨房,连带着仓库车库马库一览无余,毫不避讳地让客人们看到自己后院的硬件配置。
可见曾守业这个人有多怕那些虚文虚礼。
此时已经到了准备午膳的时辰,厨工们有条不紊地各自忙活。大厨房一般为男性家属、塾师和仆人们做饭,女眷们另备着小厨房,也有女会客厅。
过了大厨房后面的甬道,有一个安静的小院子,小厮把她带进偏房,告诉她这是在厨房帮忙的丫头们的居室,让她在这里等一下。
杜云凉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