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铭苦笑:“我倒是没想到曾在这里露出过破绽。”
“你亲眼见过神功威能,我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断,当年,人间是有修神者存在的?甚至,也许,在修仙的功法出现之前,人间只修神,不修仙。”
“你这个推测,还真的是很大胆,”鹤铭缓缓地拍了拍手,给她鼓了鼓掌,算是变相承认了这一切,“可惜我当年还没想到要造反,更没想到要藏私留一本修神的功法,不然后来何至于要大费周章?”
“我初初飞升时,负责接引的仙侍曾对我说,修真者之所以飞升,本来就是因为仙界缺少人手,”薛宴惊回忆着,“我曾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我……发现这其实很奇怪。”
鹤铭叹了口气:“底层的小仙侍,他倒也不是故意骗你,而是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们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灵田里专供上仙的稻谷,由飞升者们日夜耕种,早已远远超过你们所需的份额,于是你们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办法来浪费掉它们,比如每一颗稻子,都只食用最顶端的那几十粒稻谷,以如此矫情做作的方式来合理化对人手的浪费,”薛宴惊道,“其实你们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飞升者来为你们服务,你们只是需要把下界众生当中最出色的那一批人看管在眼皮底下,牢牢掌握在手心,以免他们掀起什么波澜。”
“……”
“说是为了让我们为奴为仆,不见得吧,”薛宴惊看向宫门之外,仿佛透过层层宫峦看到了古往今来所有飞升者的苦难,她的语气并不如何激烈,其中却仿佛带着千钧重负,“我们本可以是神,你们忌惮才是真。”
“……”这一次,与鹤铭对薛宴惊袒露仙人真相时不同,长久沉默的变成了他自己。他没有反驳,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话他本就无可辩驳。
因为忌惮,才要打压。
“你们想过上那种天下地下唯我独尊的日子,可惜仙人并不是最强的,修神者力能弑仙。于是你们担心修神者太多,威胁到仙界的地位,才向凡间传播了修仙的功法,令修士们飞升到这里,而非神界,我无从猜测你们是用什么手段来蒙骗下界众生的,但……”
“但这种功法的确更简单、更轻易,说真的,这一点实在不能怪我们,”鹤铭忽然开口抢白道,“我们并没有逼迫任何人去改修仙法,只是大家并不喜欢那你那要求如此刁钻的神功,什么修炼者必须是个好人,什么必须承担起守护苍生的责任,甚至但有反悔,功力便就此逸散,再不复还……这般苛刻,世间有几人能为?修仙的功法一出世,便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更低的门槛,更快的速度,更少的要求,说白了,这是修士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就是想要更容易、更不费脑子的东西!”
“想要活得更简单更轻易,乃人之本性,这本没有错,”薛宴惊却并不认同他的话,“但若知道这条路通向的是无尽的奴役和羞辱,他们未尝没有胆色去选择更艰苦的那一条路,你们隐瞒了最关键的消息,又何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鹤铭摊了摊手:“好,我不和你争论。”
“修神者既然存在过,”薛宴惊又问起,“为何修界史书上从未有过任何记载?”
“散播功法,篡改史书,让不肯顺应大势的知情人缓缓消失在时间洪流中。”鹤铭答得言简意赅。
“怪不得,”薛宴惊轻声一叹,“以马解那个脑子,下界后居然想得到要修史,把‘琅嬛’的名号根植在历史每一个角落……原来你们仙界早有此传承。”
“我说过,我们仙界是有过聪明人的,不然就凭乐峰自己哪里想得到这些?”鹤铭道,“时间久了,千年万年过去,世人便只知有仙,不知有神。这是一场,堪称宏大的阴谋。”
“可惜聪明并不总是与善良相干。”
“聪明本就不必与善良相干。”
阳光透过敞开的殿门洒在薛宴惊身上,鹤铭却站在阴影之中。
金笼内外,两人四目相对,泾渭分明。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薛宴惊开口。
“请讲。”鹤铭算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她不问,他不说,她一问,他知无不言。
“神功……”
“还是神功?”鹤铭失笑,“我们的问题,似乎都是围绕它展开的。”
“既然那是修神的功法,为何我修炼后却不得飞升?既然有修神者存在,那神界又在何方?”
“修神者无法飞升,是因为世上本就没有飞升这个说法,那只是你眼前这个假仙界创造出来的一场骗局。薛宴惊啊薛宴惊,你问我神界在哪里,我现在告诉你,它就在下方,”鹤铭语气平静地吐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神界就是人界,人界即是神界;神就是人,人即是神;神就是负责守护世间的人,人即是能创造无限可能的神。”
“……”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也祝我自己:
不失眠,不焦虑;
有健康的身体,有改变的勇气;
爱世界,也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