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阳65年初,天下安定。大将军陆剑纯挥师北上,数月之间掠地千里,将王朝丢失了百年的燕云十六州一举夺回。震惊朝野。皇帝亲临兖州,册陆剑纯为“镇北王”,免各界税收三月。举国欢腾。
可国有大喜,天公却不愿与人同庆。时年七月,天下大旱,中州,河原,济川三省连月不雨,禾苗尽枯,庄稼绝收,民不聊生。饿急了的灾民,纷纷举家南迁,谁料楚江偏不作美,居然在这当口发了场洪水,浊流滚滚而下,将沿江六省席卷其中,那些逃家的难民才将出火狱,便又入苦海,真如天绝地灭般。一时间饿殍遍地,人尽相食,好似将阎罗地狱搬上了人间。
火伞高张,焦沙烂石。
河原省南城镇外的一条大路上,一队难民相互扶持,顶着骄阳缓缓前行。仔细看去,这些灾民大多是些老弱,少有些壮龄之人,也是脚步虚浮,双眼无光。除此之外,其中不乏一些十二三岁的娃娃混在其中,大多是逃荒路上,失去了亲人的孩子,跟着人群撑到这里,亦是极为勉强了。这些孩子中,有个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的少年,默默的走在人群之外,眼睛不住的瞟向四周,见无人关注自己,便偷手像怀中摸去,做贼般握出个什么东西来。只见他一双眼镜滴溜溜的转着,黑漆漆的瞳孔中散出几丝狡黠,这男孩垂手,脚步渐缓,慢慢落在了队伍后头。再次抬头四顾后,他终于将紧握的拳头打开了一道缝隙,目光所落,掌心之中,原来竟是一小块干巴巴的馒头。
却见他像拿着珍宝般将那馒头小心翼翼的搓下指甲盖大的一块儿,却还是有几粒芝麻大小的碎屑滚落到了地上。少年脸上大现慌张之色,忙将那分出的一小块馒头丢进嘴中,扑到在地寻觅起来,可是这地上尘土虚浮,又生着些被人踩扁了的杂草,几粒小小的馒头屑,又上哪里去找呢?一番徒劳后,少年沮丧的坐在了地上,眼眉低垂,心中大为懊恼。这本就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可食之物,一路之上已给他吃的仅仅剩下半掌大小,如今又弄丢了这些,往后之路,却可如何是好。
少年越想越是气闷懊恼,他本是洛安城里一个流浪孤儿,在慈幼院长大,成日里只是靠着街坊照料,自己做些偷鸡摸狗的小小勾当活命,满城吓跑,又无姓名,所以大家都叫他‘小野’。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但也算逍遥无忧。可天灾难料,小野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只好跟着大伙儿一块逃荒,一路之上,所识之人死的死,亡的亡,便只剩下他一个,捱着条命撑到这里,却也实在是难以继续了。想到这儿,他鼻中酸涩,竟是要落下泪来。忙深吸口气,将这份悲恸压下心头。
“天气这样干旱,落下这几滴泪来,白白浪费了水,渴死的更快了!”
摇摇头,少年迈步向着灾民的队伍走去,“竟叫人连哭也不敢了,他妈的贼老天!”他顶着日头,在心中骂道。
埋头行走间,小野突觉头顶阳光一弱,忙抬头看去,却是几个男人拦住了去路,环顾下,这些人都是灾民打扮,都生的人高马大,只是个个面带菜色,脚步虚浮,面目无光。显是数日未吃饱饭的模样。
见这几人灰扑扑的围了过来。他脚步一顿,停下身子,心中暗叫不好。
男人们却不说话,只是围成一个圈儿,将少年堵在当中。沉默片刻,为首的一名大汉迈出一步,冲着少年笑了一下,这人眉目端正,只是两颊深陷,眼眶高突,两只眼黑乎乎的藏在片阴影下,莫名的生出几分诡异来。
小野抿嘴冲着男人挤出丝笑容,小心道:“几位....几位大哥,有..什么事吗...”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简直细如蚊呐。
那男人向着他摆摆手,笑道:“说来可笑,我们兄弟几个——”他将眼神沿少年头顶扫了一圈,将那几人一一看过,“本是从京府来河原做生意的,未曾料碰到这场大旱,几大车货物全丢在洛安,本想着路上能买些吃食,谁知这样年景,真金白银全然无用,兄弟几个,已是饿了好几天啦!”
顿了顿,见少年不答话,男子便自顾自的说拉下去.“适才看到小友独自在哪儿,似乎有些吃食,这个,说来实在不妥....”他伸手将腰间一个布袋接了下来,搁在掌中颠了颠,袋中发出叮当的金属碰撞之音。少年抬目望去,布袋顶端已然开了个小口,一望之下,竟是黄橙橙一片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