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冰很少会在工作中犯错。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使然，她几乎不会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毕竟她需要面对的病患，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能力上，都是超出普通人常识的异类。在其他职业里某些微不足道的错误，放到她的工作上，有可能会导致她在眨眼间被化成一滩沸腾的血水，或者下半生都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眠。

但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周文冰今天的确犯了一个错误。

她让患者从自己的手里跑了。

并不是周文冰在刚刚的战斗中有失误，实际上她从未在战斗中有过失误。与病患的战斗中有失误的人很少能活下来。

让患者跑掉的原因在于，周文冰弄错了今天来到这里的身份。

周文冰是以医生的身份来找这个病患，但却带上了猎人身份用的武器……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原本就是一时兴起，来之前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她看了看整个客厅里的狼藉开始反省——尤其是那个被破开了大洞的窗户，约两分钟前，病患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通知a组的外科医生，编号FD-439的患者身份已经确认。程雪，女，17岁，青山市一中高三学生。病症状态三期，被特化的变异部位猜测为肩胛骨，已知患者能从肩胛骨处延伸出六根带有甲壳的附肢，并可以借此攀附墙壁。其附肢的甲壳用44amp型号的子弹能轻易打穿，目前已有三根附肢被我打断，但不确定是否有自愈能力……”

周文冰接通了与黑医a组的线路，飞快的报告着她所知道的情报。

对于黑医来说，“狩猎”和“治疗”虽然在做法上非常地相似，但还是在一个地方有着决定性不同的。

“治疗”必然不是以夺取病患的性命为目的，而“狩猎”则反之。

以她今天携带的武装而言，想要杀掉这个病患很简单，但要活着抓住她却很难。

若是以“狩猎”为目的的话，一开始就应该瞄准对方的脑袋，然后开一枪就可以通知部下过来收尸了。

但假如想要“治疗”的话，那就必须在不伤及其性命的情况下，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周文冰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把病患的六根附肢全部打断……但这非常危险。

尤其是在这个狭窄的客厅里，彼此近到能相互听到呼吸。如果还规定不能以对方性命为目标的话，那么相较于.44口径手枪恐怖但却不灵活的破坏力而言，六把……不对，五把可以从不同方向攻击的几丁质长矛明显更占据优势。

周文冰在先发制人打断了对方的一根附肢以后，原本打算乘胜追击，一口气把剩下的几根触肢打断，但是对方立马变换了策略。

病患剩下的五根附肢展开，其中的三只如同钉爪一样刺到了天花板里，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看起来就像趴在天花板上的大蜘蛛。

而另外两根附肢如同镰刀一般，一左一右将天花板上的吊扇斩落，接着把它抛向了周文冰。

“嘭嘭！”

第一枪打在了吊扇上，44amp型号子弹的威力直接把这台老旧的吊扇打成了三截，而周文冰连眼睛都没眨，几乎是在同时扣下了扳机，开出了第二枪。

藏在吊扇后面的第二根节肢应声碎裂……

使用半自动手枪在0.7秒内向同一个位置射击两枪，考虑到.44Automag恐怖的后坐力，周文冰的这两枪简直就是完美的double tap。

也只有像她这种每年在靶场要消耗两万多发子弹的射击狂人，才能玩出这种程度的射击魔术。

“挺聪明的。”周文冰感叹了一句。

刚刚扔过来的吊扇只是幌子，病患的另一根节肢打算借着吊扇的掩护刺穿她的头颅。

“唔啊！”

漆黑的甲壳碎片房间里四溅，随着墨绿色的体液从断口处缓缓流出，病患随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那些附肢与病患的本体之间共享痛觉的吗？

这个问题在周文冰的脑海里存在了不到0.5秒，接着，她如猫一般灵巧的侧身翻滚下了沙发，几乎是在同时，先前她所待的地方有一根附肢深深的钉在了那里。

周文冰落地以后，病患如蟑螂一般从天花板上爬到了靠近窗户的墙壁上，她抽出根节肢护在自己的胸前，表情扭曲地朝周文冰喊道:“告诉我，你刚刚是在骗我……”

周文冰则用一声枪响作为了回应。

“嘭！”

这一枪打中病患护在胸前的附肢，在摧枯拉朽一般打断附肢以后，子弹携带着剩余的动能擦过程雪的肋间。

“唔……”

程雪捂住了伤口，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周文冰皱了皱眉头，她原本是不想伤害到那个病患本体的，但子弹在打断了附肢后被偏移了弹道——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东西。

“你投降吧，今天我不想杀你，乖乖把你身后的‘羽翼’都拔下来的话，或许你还有救……”

假如再这么打下去，恐怕她只能将这个病患给杀掉了。周文冰考虑到这种情况以后，拿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如此说道。

“不……不！”

短暂的沉默之后，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病患声嘶力竭的叫出了声。

伴随着她的叫声，她身后剩余的三根触肢同时发力弹了起来，带着她直接撞开了墙上的玻璃，把她整个人都摔下了楼。

五楼的高度，不高不低，但摔死一个人绝对是够的。

有那么一瞬间，大概是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周文冰的枪口和病患的脑袋还连在同一条直线上。

可以说只要扣下扳机，对方的脑袋就会被打出灰白的脑浆来。但周文冰终究还是没有开出那一枪。

因为她今天是一名医生。

周文冰缓缓走到了破碎的窗户前，楼下并没有病患的尸体。

这是自然的，她的“羽翼”还在庇护着她，就如同上次她在第二教学楼跳楼时一样。

不过周文冰也并不在意，毕竟患者的真实身份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是单纯程序性工作了。

“不过就算是作为自我逃避型患者而言，这孩子也太过懦弱了吧。”

在离开前，周文冰像是在感叹着什么一般喃喃自语。

……

痛苦……

破碎的天使在背后哀鸣……

火热的感觉从肋间的伤口渗了出来。

还有浑身上下被碎玻璃割出来的伤口。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但是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而言，刚刚那个女人的话给她带来的痛苦更加直击灵魂……

“……自始至终，你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在杀戮，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杀人犯而已。”

“我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浑身是伤的程雪仰头看向夜空，背后断裂的天使羽翼在她的视线里微微颤抖着，没有人回答她……

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那个可怕的女人就会追过来了。

已经意识模糊的程雪还残留着这个程度的理智，她任由背后的天使羽翼带着她一步步的走向此刻唯一还会愿意收留她的地方。

一路上行人们看到她都落荒而逃。

“怪物！”

所有人的眼中都在说着这个词。

“快跑啊！是恶魔附身者！”

某个母亲把她的女儿保护在怀里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