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冬夜,连绵上百里的鹿眠山腹地,此刻正下着一场大雪。
这里远离人烟,只孤零零的建着一个小村子,上百户人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村子的最南面,两道身影正顶着头顶的风雪,向着更南方的深山中艰难前行。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枯瘦的老头,他衣衫单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老头的身后,缀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单薄的身体紧缩在被套里,只露出一双灰白的眼睛。
男孩名叫李哉,是这个小村的原住民。
走在他前面的枯瘦老头是他的师傅,名字他从未听人提起过,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纸老头,李哉便随着叫了。
李哉是个孤儿,在他还未出生前,父亲随着一支勘探队进了村子南面的鹿眠山,从此杳无音讯,母亲也在李哉出生后不久,得了一场重病,死在了家里。
那个年月,家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去救济一个孤儿,村里人都认为李哉肯定是活不下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老者,自称是从北面逃难来的,家里遭了水灾,自己又无亲无故,想着大山里的山货多,就想在这里谋条活路。
听闻老者的话,村里的人苦笑着直摇头,俗话说靠山吃山,但这里偏偏是个例外。
这上百里纵深的鹿眠山,活像一片连绵数百里的坟场,不但死气沉沉,鲜有动物出没,更是终年被浓雾封锁,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死地。
老者听了村里人的介绍,却并不在意,说只求能有个安身的地方。
村长无奈摇头,最终还是同意了,他将老者带到了李哉的家里。
“这娃子爹娘死得早,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你要是愿意养着他,这房子就归你了。”
老者含笑应承了下来,从此便在李哉家的老宅里住下了。
老者原本是个纸扎匠,有一门做纸人纸马的好手艺,靠着给村里人过个白事,再加上好心人的救济,终究是一点点的把李哉养大了。
等到李哉四五岁的时候,纸老头就开始教他一些扎纸的手艺,并让李哉正式拜了师。
李哉是一个很孤僻的孩子,他从不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屋里摆弄那些个纸人纸马。
倒不是他清高,主要是村里人都觉得晦气,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和李哉扯上关系。
久而久之,李哉便也习惯了。
阴暗的小屋,白纸糊成的纸人纸马,还有那个几乎从不和自己说话的古怪老头,拼凑起了李哉童年的样子,一片灰白,就像他的眼睛,没有色彩。
李哉八岁这年的冬天,纸老头死了。
就死在他们一起居住的那间老宅里,白天还好好的他,到了晚上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纸老头的尸体,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纸老头对他虽谈不上好,但更谈不上坏。
至少有他在,李哉还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现在他死了,李哉在村里更没有其他可以投靠的亲戚,如果有,李哉也不至于被外来的纸老头抚养到如今了。
也许是纸老头营生的关系,年幼的李哉早已看惯了生死。
他并不害怕死亡,这其中不只是对于纸老头,同样的,他对自己的生死也很漠视。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雪,李哉就那样呆呆的守着纸老头的尸体,直到深夜,最终困意袭来,他便趴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