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宁喘息着,看向自己被血染红的双手。
又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中逝去,但那些宛如梦魇般纠缠着他的幻觉却没有再出现。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在纠缠着他,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而现在,帮他挣脱困境的,是他对女儿无私的爱,也是藏在他心里的,从未远去的勇气。
欧西里斯倒下后,格列宁依旧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之中有着些许的茫然。
刚刚他做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或者说他记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却依旧没有实感。
就好像另一个灵魂在那一刻接管了他的身体,控制着他重伤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干净利落的袭击。
欧西里斯甚至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
格列宁缓缓握紧双手,感受着自己此刻的状态,他依旧记得那些恐怖的回忆,却不会再因此陷入到幻觉之中。
几番尝试之后,他终于确认,纠缠他许久的病,已经好了,好的很突然。
但心理上的问题往往就是这样的奇怪。
那是人们给自己制造的枷锁,有时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无声无息的挣脱,有时却困顿一生也不得其解。
直到清脆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格列宁才猛然惊醒,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正站在身前仰头看着自己。
格列宁立马蹲了下来,快速的检查了一遍女儿的全身,确认她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以后,格列宁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差点疯了,如果苏菲亚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
这个男人快速的,小心翼翼的把女儿抱进了怀里,宛如抱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不,对他来说,苏菲亚本就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也不曾动摇丝毫的硬汉,此时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打湿了眼眶。
涌上他心头的,是无尽的后怕。
假如最后那一刻他没有克服自己的恐惧……
假如他的动作慢了几秒……
那种后果他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感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压力。
好在最坏的结果终究是没有发生。
“爸爸,你哭了。”
苏菲亚看着自己爸爸的侧脸,小声说道。
格列宁手忙脚乱的抹掉脸上的眼泪,结结巴巴的说道:“爸爸……爸爸是个胆小鬼……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苏菲亚摇了摇头,说道:“不,爸爸,妈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姑娘把头埋进了父亲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最后变成了一场大哭。
相比同龄人,她已经是非常的勇敢了,甚至比一部分成年人都要更勇敢。
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不知道害怕。
只是她的妈妈告诉过她,能哭的地方只有自己的房间……和爸爸的怀里。
南宫拓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某个地方也随之泛起了波澜。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总是更难受一些。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南宫拓忍不住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虚弱感让他的双脚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好在一双手及时搀扶住了他。
南宫拓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精壮的老头。
而他的身后,一个年轻人坐在那具尸体旁边,眼神茫然而空洞,另一个中年人则处理着他身上的伤口。
或许是命运的垂怜,这支队伍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
除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
救了他们的可以说是南宫拓,也可以说是格列宁。
但南宫拓是被一声怒吼惊醒的,他因此避开了欧西里斯手下的第一波检查。
以他的状态,如果是在突然惊醒的情况下面对敌人的话,结果恐怕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调整身体,积蓄力量,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其实救了所有人。
可唯独救了所有人的他,却死在了这里,连尸体都没有得到善待。
他的包里还有给南宫拓采的药草。
南宫拓与他素昧平生,却欠了他一个永远都还不上的人情。
或许他只是出于朴素的同情心或者干脆是接受了命令选择帮助南宫拓,但受帮助的南宫拓却不能这么想。
南宫拓慢慢的走到了发呆的年轻人身旁,轻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拉克斯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表情十分的复杂。
最终他低下了头,说道:“他叫斯托……”
“你不用感到愧疚,这一切并不是你造成的,你还救了所有人……”
“要怪,就只能怪他运气太差……”
拉克斯说着说着,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的眼里仿佛燃着火。
南宫拓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我是和他一起进的山,结果我好好的站在这里,他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抱歉,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奇怪啊!”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事情却变成了这样啊?”
“人为什么……会死的这么容易啊……这样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啊!”
拉克斯瞪着双眼,向着南宫拓发出了咆哮一般的质问。
他身后的中年人不得不按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冷静下来。
而南宫拓紧紧的抿着嘴唇,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涩充满了他的口腔。
最终他看着这个迷茫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年轻人艰难的抱起那具尸体,和那个中年人一起走向了一旁的房子。
尸体不应该躺在地上了。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太阳照常升起。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改变,哪怕在这片土地流了那么多的血。
南宫拓站在初升的太阳之下,却感受不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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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