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丰公司的事处理完的那天,他来周家吃晚饭,周知康破天荒地从酒柜里拿出他那瓶珍藏了许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好酒,陈静也在下午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许多新鲜的菜。周亦棋看着沉默不语的父母,心情同样有些惆怅,谁能够想得到在商场如鱼得水的顾叔叔会落得如此田地,世事果真难料。她料不到章彻会走得悄无声息,料不到顾砚书会如此决绝,料不到昔日富有的顾家会惨淡收场。
那顿饭吃得无比沉默,只能听见筷子与碗壁碰撞发出的声音。一个月不到,顾叔叔就有了许多白头发,跟同龄的周知康相比,显得苍老又憔悴。周亦棋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从来就不擅长于安慰别人,更何况还是安慰一个破产的长辈,想来想去,脑袋里就只有前几天语文试卷上分析过的那个诗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她有些挫败地决定闭嘴。
吃过饭以后,陈静跟周亦棋窝在沙发里看综艺节目,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还不及周知康与顾启丰碰杯的声音。周亦棋一个星期以前就知道顾叔叔要搬到香港去住,他早年间在那里有处房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司虽然没有了,但靠着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积蓄,过轻松富足的生活绰绰有余,甚至重新开始创业也不成问题。但这么多年以来,周亦棋一直是将顾叔叔视作自己的长辈,眼下离别在即,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真决定走了?不再考虑考虑?”周知康又重新在两个人的酒杯里续满酒,与老友一饮而尽。
“嗯,机票定好了,下周二就走。在这儿是没什么盼头了,说到底还是我太贪,到这一步怨不得任何人,‘盈满则亏’这个说法还是有它的道理,”他顿了顿,冲周亦棋笑笑,“小棋,以后放假来香港玩儿啊,顾叔叔带你去迪士尼!”他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同她说话。
周亦棋重重地点点头:“那顾叔叔,以后你们还回来吗?会不会就一直待在香港啦?”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顾叔叔从此以后在香港定居,顾砚书假期回国的时候肯定也是去香港,而不是回这里来。
顾启丰走过来揉揉她的头,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有些于心不忍:“目前来看在香港定居应该是错不了了,但是叔叔有时间可以回来看你们啊,你也可以过去啊,再说了,砚书妈妈和爷爷的墓地还在这里,我们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香港呢?”
那天晚上,顾启丰跟周知康又聊了很久,从他们小时候聊到结婚前,又从结婚前聊到现在,顾叔叔什么时候离开周家的,周亦棋竟浑然不觉。
但是世上的有些东西总是在浑然不觉中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