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起。
白半拉明显感觉到洞内气氛,一下凝重了许多。
他不懂什么叫人櫈。
但女尸祭祀,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再没见识,他也知道代表了什么。
以活人下葬殉死。
原本只是存在于乡野传闻中的东西,一下闯入眼前,那种压抑和不适,让他一阵说不出的躁郁。
好似连空气中,都浮着一股气的死气。
透过蒙在脸上的黑巾。
强行钻入自己口鼻之中。
呼——
一连呼吸了几次。
他才终于调整好心绪,从前方一众人身边穿插过去,总算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借着火把和风灯的火光。
白半拉终于看清了山腹中的情形。
条石案几上。
堆满了枯骨和腐肉。
看上去人和兽都有。
说是石案,还不如说是一座石台,正对着他们的一侧石壁上,被人用朱砂描出两个血肉模糊的黑猪头。
朱砂千年不蚀,在幽暗阴森的地下,色泽反而愈发显眼,猩红如血,浓郁的几乎都要淌下来。
加上那两个黑猪头画的栩栩如生,乍一看都以为是真实存在。
四目相对。
白半拉只觉得那两个猪头,说不出的邪门。
仿佛正冲着他低低的冷笑不止。
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随即伸手用力紧了紧衣领,仿佛如此,才会将那股子寒气隔绝在外。
视线继续扫过周围。
越看白半拉心思越凉。
除了石案,两侧地上还各自被挖出一座足有几人深的洞窟,黑漆漆一片,但借着灯火,他还是能看得清楚,底下全是白骨。
一层叠着一层。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甚至不少白骨身上还缠着麻绳索扣,四肢都已经扭曲碎裂。
可想而知他们生前遭遇了何等非人的待遇。
“呼呼——”
就在他心如乱麻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呼吸声。
白半拉下意识侧过身子,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那头白猿正蹲在自己身边的崖壁上,双眼通红,一缕白气从口鼻中喷出。
光是那张扭曲忿恨的脸。
都能感受到它身上的滔天怒火。
顺着白猿视线,回头看去,白半拉视线一下落在右边坑洞里密密麻麻的头骨上,少说有好几百具。
看牙齿和颅骨形状,明显不是人,而是近乎于猿猴之类。
白半拉瞬间明白过来。
为何白猿会如此愤怒躁动。
那些分明就是它的同类祖宗。
就说嘛。
这几天一路走来,凡是峡谷高崖上,总有不少猿猱聚集。
但在这棺材峡里,却只有它孤零零一头。
不是因为逃了,而是被杀得只剩下了它。
这活人殉葬,自古有之。
但猎杀山中猿猴又是为何。
白半拉实在难以理解。
此刻看着白猿那双几乎要渗出血的眼睛,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暗暗叹了口气。
白半拉收回目光,视线越过两座殉葬坑继续超前望去。
眼下,陈掌柜、玄真道长还有杨魁首三人,就站在那一处,正提着灯笼,即便背对着他们一行人,他都能从三人身上看到一股抑制不住的阴郁。
只见三人跟前地上,横握着一块巨碑般的大青石。
通体光滑如镜,在火光下折射出绿幽幽的光芒。
但他却只撇了一眼,注意力就尽数被青石上的高大人影所吸引。
身穿蟒袍勾带,头大如斗,足有七八尺高,身上血光闪烁,脸上则是覆着一张青铜面罩,就像是一面倒扣的金釜,将他五官面庞尽数遮住。
只留下两道孔洞。
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在他身外的地上,则是跪着少说十五六具石人,皆是手捧灯烛酒器,低头垂眸,身子低伏,额头几乎都贴在了地上。
这一幕已经足够惊人的了。
但白半拉却发现,陈掌柜三人明显看的不是那具蟒袍人。
而是……
他坐落的脚下?
这念头一起,即便是白半拉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
蟒袍玉人身下不就是一块青石?
但不知道为何,那预感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愈发强烈。
下意识垫了垫脚尖,视线越过三人中间,朝青石周围看去。
确实有些奇怪。
明明三人各自提着风灯。
但却好似……照不透周围的黑暗。
不似山腹其他处宛如烟纱的黑色雾气,反而像一座墨染的大缸,漆黑的墨汁仿佛有灵一般缓缓流动。
“等等!!”
白半拉瞪大眼睛,足足看了好一会。
忽然间。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那些照不穿的漆黑,好像不是什么墨汁……而是数不清的头发!!
没错。
漆黑的长发飘起,相互缠绕延伸,将蟒袍玉人和那十多具跪地灯奴的身影围在中间。
看上去,就像蟒袍人脚踏一艘青色船只漂浮在茫茫无尽的黑河上。
长发之下。
赫然是一张又一张毫无人色,满面淌血的女人脸庞。
就像是春种时,田间地头的老农栽秧一样,数不清的女尸堆积在一起。
仰起脑袋,张开双眼和嘴巴,猩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出,滴落,然后汇成潺潺小溪,消失在青石之下。
这就是人櫈?!
白半拉心头一沉,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先前听到的那个词,再度在耳边回荡。
他还以为陈掌柜他们说的人櫈,指的是殉葬坑中的白骨,没想到……说的竟然是遍地女尸。
所以……
蟒袍人身上泛着的血色。
不是因为玉石本身。
而是源源不断的血池,通过青石最终汇入它的身上?
这他娘是什么……邪教祭祀?!!
白半拉咬着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些女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千百年过去,尸身却没有半点腐坏的痕迹。
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
却被杀死在此处,成为这场祭祀的祭品。
何其恐怖?!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陈掌故三人会表现得那般愤怒。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邪祭。
以无数人的性命为代价。
“是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