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小孩儿心里默念，感觉曾听道士说过，好像是哪个全真道祖写的，至于是哪个道祖，他却是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句话代表的境界他却心里明了，好像与眼前的道士没有任何的关系吧。他只是沉默寡言而已啊。

是谁呢？坐在道士身侧的小孩儿偏过脑袋，把目光挪向了道士的身后，想看清说话的是何人，是不是对道士说的。

不过他刚看到后面一桌酒客的身肩，未及细看，只觉眼前有道身影晃过，那人竟是已经到了自己桌旁。

黑布缁撮束着头发，颏下留着稀稀疏疏的胡子；六尺有余的身上罩着一身布衲，稍显单薄；伸出双手，端着一盅酒，对着道士说道：“原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抱着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是云一道兄！”

难道是熟人？见这人说出了道士的道号，被他突然间的动作惊得站起来的小孩儿暗自舒了一口气。不过他却也不敢放松，依旧站着，暗自防备着这人。

两桌之间相隔虽然不过七八尺，但那人从起身到出现在这桌旁，不过半个呼吸而已，更何况这人一番剧烈动作之间，杯盅中的酒依然满满当当。须臾间展示出来的业艺，在小孩儿不高的眼界中已经实属了得，生怕这人别有用心，暴起发难。

“你是谁啊？”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是我冒失了，”那人也觉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尬笑中带着歉意，“小朋友不用担心，我是朝阳张乘风，云一道长的旧识，没有歹心。”

张乘风说完，小孩儿却没有接下话茬，只是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不曾想过来会是这番场景，张乘风拿眼去瞧云一道人，却见他依旧神游物外，对他的到来不加理会。

有心转头回去，却又放不下脸皮，但是干站着也太过尴尬。看了眼小孩儿，心里有了想法。

他干笑了两声后将酒盅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借着放酒盅的当儿，顺势自然地坐到长凳上，对着小孩儿说道：“想来云一道长又在神游中，也许这个时候我可以解答小朋友刚才的疑惑。”

刚才小孩儿和酒保的对话声音不小，他自然一言不落的都听在耳里，这时候刚好说出来缓解尴尬。

“那你告诉那酒保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这人坦然地说出自己名姓，而后在提到云一的发呆时用了‘又’字，小孩儿心里已经相信了这个人是云一的旧识。心里的担忧放下了，外向好言的小孩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解除心中疑惑的机会。

“人数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张乘风笑了笑，看着小孩儿继续说道：“以往的真武寿诞可能没有酒保说的那般多，但这次的真武寿诞却必然会是近几年来道教的一大盛事，人数自然比以往多少无数。”

听到张乘风的回答，小孩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喊道：“盛事？那肯定是真武大帝的整数大寿！”

“整数大寿？阿，哈哈。”张乘风听到小孩儿的话，不由得开怀大笑，感叹小孩儿的天真可爱，这几日来因筹划一件大事而惴惴不安的心情竟难得的有所缓解。

“这和整数大寿可没有任何关系啊！”心情舒展，张乘风不由得话多了起来，手指抹拭着酒盅，继续说道：“很大的原因是修建了十多年的武当山道观建筑在去年彻底的完工了，但是恰巧赶上成祖驾崩，这庆贺的日子就往后推，更巧的是当今仁宗继位不久就身患重病，刚好赶上真武寿诞。

那皇帝自然瞅上这个机会，借寿诞和建筑群竣工合在一起的这一道教盛事向真武大帝祈福祛病延寿。派了重臣来武当，同时召集各地的道士来做法祈福。

皇帝如此，那那些个达官显贵还不像马蜂一样聚集过来？”

张乘风越说越是轻快，也不管小孩儿是否能听懂，反正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说完也不管小孩儿迷茫的双眼，偏过头看向了云一道士。

张乘风知道云一道士虽然神游物外，但如他那般人物肯定可以听到自己说的话，所以他言谈中提到了江湖上大多数人不知晓的朝堂之事，希望藉此引起云一的关注。

片刻，云一没有丝毫反应，张乘风叹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在云一道士面前心境有失。

小孩儿咀嚼了一番张乘风的话，觉得其中好些都不太懂，不过那些不急着问，他比较好奇做法祈福的事，直接问道：“向真武大帝祈福，真的能祛病延寿吗？”

张乘风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行，但却也不一定。”他虽素来不信鬼神之事，但与正一道颇有渊源，不好直言。况且出身武当派的云一道士还在身旁，更是不好直言否决。

“那……”小孩儿还待再问，却发现张乘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只好不再言语。

咚、咚、咚，从楼梯口一下一下的传来，是木棒敲击木板的声音。随声音先后而现的是一蓬斗笠，一身蓑衣，一杆竹杖，一双芒鞋。一个中年汉子。

“一蓑烟雨任平生。”云一道士不知何时清醒，目光灼灼地看着中年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