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绒花？公孙离的思绪不由得回到某个时候。前世的自己，获得的第一个礼物便是师尊送予的雪绒花，对此很是珍惜。她轻叹道：“选雪绒花为唤醒唤冬之力的灵植，你也算是用心了，是想让我回忆往昔吗？”

灵种离却不置可否，继续道：“关于我的用心，最关键的可不是这个。我在雪绒花种子上施加了散灵咒。你每次向其中注入一份生命力，便会被散灵咒隐藏部分现世的记忆。倘若你无法将种子复苏，也无需我出手，你自然会和我心意相通。”

“泠泠——”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种子，混杂在鹅毛大雪中，从空中缓缓落下。

公孙离双手捧住这枚种子，而后双掌相合，将其护在其中，为它传递着自己的体温。这轻若无物的种子，便是决定她未来命运之物，自然要万般珍惜。

她没有妄然向其中注入生命力。对她而言，现世的记忆是无法丢弃的宝藏，所遇到的每个朋友都让她足以庆幸。灵种离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公孙离轻轻将手掌抬起一道缝隙，将少许魂力注入其中，却也没有感受到生命力较为活跃的区域。

“呼——”公孙离朝着种子呵出一道白气。既然无法找到更好的区域，那便只能随意下手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一边祈祷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生命力注入到种子中。

在先前的悬崖之下，公孙离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到处都是骇人的伤痕，甚至出现了丧失温感的迹象，生命力所剩无几。伴随着乳白色生命力从红唇中吐出，她顿时感到有些目光涣散，双腿一软，径直向后倒去。

“噗通——”公孙离后脑着地，重重地嵌入雪地之中，却还记得将那枚种子捧在手中。这枚种子没有半分变化，很显然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

“不要隐藏阿离的记忆，还给阿离......”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公孙离的神情也逐渐痛苦起来，鼻尖被冻得通红，微微颤动着。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自己的父母，以及出生的那个小村落。

她侧转过身去，双腿屈起，右臂抱着膝盖，试图缩起来让自己有一些安全感。稍微缓和一些后，公孙离再次吐出部分生命力，期待地望着左手掌心上的种子。然而，结果再次让她失望了，种子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阿离......为何会成为惊鸿阁的千金，那位阁主......又是谁？”公孙离紧闭双眼，越是回忆，越能感觉到记忆被隐藏了好大一部分。她小声地抽泣着，两次的失败，让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倘若最后连李信都忘掉，那么......自己的这一世又算什么？

又是数次注入生命力，具体次数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这枚种子开花，那朵美丽的雪绒花。公孙离已经气若游丝，气息愈发虚弱，就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阿离......神泉村，那个老人好亲切，是谁呢？......阿离又回到神殿了吗？师弟们......现在还好吗？奇怪......我为何会自称阿离？”公孙离意识逐渐模糊，抽泣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他......是谁？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好想让师弟来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躺在祈雪灵殿中。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回应她的祈求。纵然一无所知，公孙离仍旧下意识地将生命力注入到种子中，尽管也只是徒劳而已。

守护在殿宇门口的懿早已潸然泪下，跪在地上，朝着灵种离大吼道：“灵种师姐，求你了，放过师姐吧！再这样下去，她也只是一个残缺的本体......连记忆都要夺取，这样的事情......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师姐！”

灵种离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难道我不算是你的师姐吗？你怎得不为我多说说话？反倒为她多次求情。”

懿握紧拳头，低吼道：“我承认......自己很是嫉妒李信那小子，凭什么能得到师姐的偏爱？可是，你这样做，和夺去师姐的心爱之人，有何区别？那可是她宁愿用性命来守护的人啊！”

灵种离的声音却变得冷淡了许多：“我的眼中唯有苍生，男人也只是阻碍这可赤诚之心的障碍。她不需要这种爱人，同样......现世中的朋友和亲人，也都是完全需要摒弃的羁绊。我只是为了延续她前世的夙愿罢了，仅此而已。”

终于，公孙离的生命力几乎耗尽，眼神逐渐黯淡空洞了起来。她的左掌无力地松开，晶莹洁白的雪绒花种子掉落在雪地上。她的身体逐渐变凉，就连那失温带来的温暖幻觉都不复存在。冷风凄寒刺骨，鹅毛大雪顷刻间便覆盖在蜷曲的少女身上。

“师姐......”还没等灵种离允许，懿便擅自撤去了荒芜黑日，期许着奇迹的发生。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竟然眼睁睁看着师姐一步步走向死境，甚至还在她的身后推了一把。这一刻，他也不想遵守答应公孙离的诺言，只想让她活下来。

“嗒嗒——”灵种离却也没有在意懿所作的小动作。生命力即将耗尽的将死之人，即便能使用秘法又如何？她撑着仙鹤伞，缓缓走到公孙离面前，拾起那枚雪绒花种子，清冷道：“你说无论如何都可以赢的，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枚早已死掉的种子。”

“其实你在用魂力探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对吗？只是你还在幻想着将它重焕生机。”灵种离将一把雪绒花的种子洋洋洒洒撒在雪地上，而后把那枚死掉的种子中注入的生命力分散在这些种子中。

“窣窣——”数息之间，八瓣黄蕊的雪绒花便盛开在公孙离身边，足足有上百朵。灵种离轻声道：“看到了吗？倘若将你的力量给予一个死掉的种子，也注定无法开出花朵。将力量分散给这些活种子，却能造就花海。这便是你对李信和苍生的抉择。”

“咔嚓——”话音刚落，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从雪地上传来。那枚死种子的表皮竟然裂开，长出新芽，而后开出一朵比其他花朵都要旺盛娇美的雪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