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驻地,“婠漓”便将自己关了起来,三日三夜一直在反复思量,不见人,亦无任何传唤,只有钟蛴凭着昔日一面之缘敲开了门,与她闲话了半晌。
钟蛴告辞,一出门,便见到了院外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
“见过风将军!”他上前行礼:“幸不辱命,公主殿下已经有些笑颜了。”
“风烆”没有转身:“你也随我走走!”
“是!将军。”
二人漫步于海底。这里荒凉而寂静,驻地之外满是沟壑,许多都深深插入地心,间或有地火自其中喷薄而出,在接触到海水的刹那变做幽兰的焰色,然后慢慢的熄灭、冷却,成为漆黑的石头。
岁月恒长,有些沟壑被黑石慢慢地填平了,而更多的沟壑则随着浪涌地动被制造出来。
“你看这里,”“风烆”道:“凡人说沧海桑田,寓意时光久远,物是人非。而对于我们神族而言,万年不过一生而已。而冥海因是万水之源,自上古而始便从无尽头。可是,他们的力量被人窃取了,却要拿幽海而偿,是否很可笑?”
“自然!不但可笑,还极可恨。”钟蛴道。他是亲眼见证了幽海的灭亡的,对冥海之恨不共戴天!
如今的幽海复族军大多是一些青壮,这很好理解,因为年老者体迈多病,少年者多有不足,在海眼缺失的污糟水质中无法生存,很快便死伤殆尽了。
说是很快,这一过程却也持续了一载。当初幽海海眼入体,“井旷”告诉“婠漓”,每月月晦由她返乡净化一次海水便可保幽海无虞,实则绝非如此。在她被蒙蔽的一年时间中,幽海水族大量伤亡,寅鲛哪管他们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在水晶宫中纵情享乐罢了。
所以,“婠漓”对“井旷”之恨远超一般的真情被负,她日日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如今亲眼所见幽海泛起的丝丝生机因为海眼灵力不足而夭折,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婠漓”于是决定,要加大向凡界攫取灵气的力度。
“风烆”不知应如何规劝她,所以才安排钟蛴前去与她闲谈,希望借幽海的年轻一代力量唤起她的信心。
钟蛴是“风烆”最看好的人,亦被他当做自己的继任者,窃取冥海海眼之力一事他们并没有隐瞒于他,但攫取凡人灵气这种五十步笑百步,亡人自存的恶业,却从未令他知道。
如今,“风烆”想告诉他。
但他张了嘴,话未脱口时,有传讯兵疾奔而来:“报!”
“风烆”曾助井霰起兵,熟谙军中之事。他将传讯兵按事分急缓划分为数个等级,以色彩区别,其中,肩带红环者为最紧要的,但其对应的紧急传讯只有一种,那便是冥海那边井焕出事。
他为井焕单设此一职是为了“婠漓”,但那位死螺丝壳硬,非说他这是多此一举,却并未裁撤此一职,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一年以来,用上这位的时候几乎为零,“风烆”倒是暗自舒了口气。
如今此兵骤然来报,又见其神色惊慌,脚步打绊,“风烆”只得暂放下心中所想,问道:“何事?!”
“报——冥海暗探传来讯息,少主井焕失踪于冥海黯魂涡,生死不明!”
哦对了,因为“井旷”执意不上报神宫,与“婠漓”和离,如今“婠漓”仍然是名义上的冥海君后,她所出乃鲲鹏一族正统,前不久时“井旷”力排众议,立独子井焕为少主。
水族皆知,鲲鹏一族的少主可是不好做的,欲登此位,需先通过黯魂涡试炼,功成者方有命做这水族之主——哦不对,不是水族之主,是少主而已,有没有命做神界六主之一,还得看能不能熬死自己的爹。
《三界全书》上此等记载不少,鲲鹏一族历史上在少主之位上“英年早逝”的足有双掌以上之数,也是时也命也。
说远了,再说回鲲鹏一族册封少主,一般不会太早,更加不会在孩童不满百岁时,毕竟黯魂涡试炼凶险,年岁与经验、阅历、修为缺一不可。而井焕只有区区二十余岁便被驱策着去了那危机重重之地,不得不令人怀疑“井旷”之用心了。
所以,前边说的力排众议”, 一半是因为冥海的权臣质疑井焕的身世,而另一半,则是纯纯地为他的性命担忧了。
后来有人实在不忍,出来打圆场,引经据典,规劝了许多,大意是既然君上执意立少主之位,我等便捏着鼻子暂且认了,奉他少主之名,待他满百岁之后再行试炼,岂不两全其美。
但一向从不刚愎的“井旷”此番偏偏一意孤行,定要井焕此时便接受黯魂涡试炼。
至此,冥海上下皆以为自己看明白了,纷纷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