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整个事件吊足了人们的胃口,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猜测,想着这事儿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结尾收场。这富贵之家摊上棘手的事儿,比普通百姓更加难以收拾,成千上万的人都盯着呐!
正在这个热闹的当口儿,又到了礼拜五了,六国饭店出出进进的人比平常也多了不少,从穿戴和神态上仔细观察,这些大都是记者模样的人,不用问,都是为了收集消息来的。除了他们,今儿头午还来了两个不太一样的人,刚进门的时候,从衣着上看不出来这二位到底是干嘛的,但一准儿不是报社的人,再着眼瞧瞧,嚯!两位大爷腰里都挎着带响的家伙,看着就那么横。
两位也不着急,背着手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经理得着信儿,过来客客气气地询问,后边年龄稍长的内位掏出证件,经理看了一眼,果然是警察局的人——探员任千里。
“这位是北平警察局的夏警长,楼上的套房魏家包下来了吧?我们过来瞧瞧……”任千里小声跟经理说。
“对对对,魏老爷包了一个月,这几天也没人过来住,昨儿派人特意过来交待了,说是可能有官爷过来查看,里边的东西我们任嘛没动,还是原样儿,那……您二位受累移步,房间在二楼。”
六国饭店的套房果然非比寻常,对开的大木门一打开,里边真真儿地是富丽堂皇,跟皇宫比也毫不逊色。经理出去以后,任千里才吧嗒吧嗒嘴儿说:“这房子住着不累得慌吗?早晨起来都晃眼睛!”
“你这是不习惯,住俩月就不晃了。”夏风朗笑着说。
“哎呦喂,头儿,就咱们那点子饷钱,还住俩月?两天都到不了头儿。”任千里嘬着牙花子,顿了顿又说:“这地儿呀我倒是路过了几回,要说进来还是头一次,这是哪六国建了这么一硬气的大楼,来头不小啊!”
“六国饭店的来历可大了去了,1901年这片儿就是一大旅馆,总公司在欧洲,叫国际卧铺车公司。后来生意也不是恁么好,股东们就坐一块儿研究,这就到了1905年啦,一英国人站出来说,咱们大伙儿攒钱吧,弄一大的,准成。然后法国、美国、德国、还有日本跟俄国,加上英国,正好六国股东,所以叫六国饭店。那会儿,这儿可是北平城里最高的洋楼,甭提多气派了。而且,这地儿还有一不一般的特权,就是‘避难权’,甭管得罪谁了,兹要是获准住在这儿,中国人没权利逮人来。人家都是六国军警轮流值守,咱们俩这是魏老爷使钱了,要不进来一趟可不容易。就咱们现在的这间房,是最贵的,三十五块银元一天,最便宜的房间也得十五块,就咱们警察局旁边内家大旅馆最豪华的套房才四块钱,你说差多少吧!民国七年那会儿,邵飘萍创办《京报》,就把奉系给得罪了,奉军进了北平以后,一准儿得报复啊!邵飘萍没法子,赶紧跑这儿来耗了间房,住上就不走了,奉军愣是不敢进来抓人。最后,还是用的阴招,收买报馆记者把人给骗出来才抓的。你知道六月份内起子大事儿吧,张作霖皇姑屯被炸。据说就是特有名儿一日本娘们儿,叫川岛芳子,跟这儿整天澎恰恰地跳舞,把张大帅的副官给勾搭上,要不日本人怎么就把炸弹一埋一个准儿呐!”夏风朗一边说,一边脚步却没停,把整件套房里里外外查了一遍。
站在外间的办公桌旁边,夏风朗掏出一张字条,正是魏远逃婚前留下的那张,又盯着仔细瞧了一遍才叹了口气:“魏老爷说,字条就是在这儿发现的。魏少爷这是学了徐志摩了,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给挪过来了。”
“是,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前几年——好像是……民国十一年,这位徐先生从英国回来就开始折腾,弄了一什么《徐志摩离婚通告》,那真是前无古人,头一宗西式离婚。这句话是给他老师梁启超写的信里头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豁出去了,姥姥,有气势!”任千里也看着字条,顿了顿又跟夏风朗说:“头儿,您说这魏少爷跟乔大小姐的婚事,是不是父母硬拍的,人家可能有心上人了吧!留这么一句话就颠了,万贯家财也不要了。”
夏风朗皱着眉头,半天没搭茬,想了好长时间才说:“从大清早儿起我接了这个私活儿到现在,实话实说,任嘛头绪都没有,你说这事儿难不难?”
听了这话任千里一咧嘴说:“难,忒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