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认识以来，付雪梨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了一个反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问为什么呢？”

夏末有些发愣。

“小时候村子里总是发大水，偶尔会有人死掉，谁死了，大家就去他家里帮忙办丧事，在他家吃饭。有一年我跟着奶奶去一个老爷爷家吃饭，他们说那个老爷爷是个大好人，很有名的，可是被水淹死了。他家旁边住着村里的一个恶霸，被水冲走以后又被人救下来了。我问为什么好人会被淹死，他们说没有为什么啊，人就是会被淹死。”

她的话轻轻的，仿佛在自言自语。

夏末却屏住了呼吸。

同样是第一次的，他模糊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几乎到了“熟视无睹”地步的女孩，已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我喜欢看小说，小说里有很多角色，有的人是‘霸道总裁’，有的人是‘冷艳女主’，有人一出生就是‘天才’，有什么什么灵体，什么什么圣血，有的人天生就是‘白痴’、‘废柴’，修炼了好多年还是炼气期。可是从来没有人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叫‘司徒惊云’的就是绝世天才？为什么那个叫‘王二狗’的就是个废柴龙套？没有人问。看书的人和写书的人说这是‘设定’。”

“现实里没有设定，但好像和小说是一样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王撕葱’，有的人是‘李漱风’，有的人是‘刘奕菲’。从来没有人去质疑‘王撕葱’为什么能继承亿万家产，也没人质疑‘李漱风’为什么有那么高的天赋，‘刘弈菲’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他们在享受着天赐的同时，也从来不会问自己配不配得上拥有的这一切。

“那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是夏末，为什么我是夏天，为什么我被酒月姐喜欢，为什么我能捡到付雪梨……”

付雪梨从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地爬到他的面前，她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仰起脸直视着他，眼眸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光。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为什么啊。也没有配不配。”

她仿佛在为整个世界宣读判词。

“任何人，都配得上任何东西。”

“好人也会死，坏人也会中彩票。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中彩票。为什么总是要问为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合理’吗？可现实本来就不需要合理呀。被你捡到以前，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只有英雄联盟打得厉害，他们说我‘不合理’，‘不符合逻辑’，因为我是从小村子来的，我不应该有那样的天赋。

“同样的天赋，放在‘李漱风’的身上就是合理的，在我的身上就成了‘不合理’。

“可我需要‘合理’吗？我就存在在这儿，我的存在，需要别人用‘合理与否’来评判么？”

夏末和付雪梨相识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在他的心中里，这个女孩一直是初见时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她说出的话语，她所散发的光芒，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夏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那样安静地对坐着，对视着，仿佛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认输”的游戏。

最后夏末输了。

“我该继续下去么？”他问道。

“只取决于你想不想。”她说。

“即便我所得到的这一切终将失去？即便这个故事也变得像其他所有那些故事一样？高潮过去就是结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盛极而衰，终归白茫茫一片。”

“烈火烹油是昨天的事。昨天已经发生过了。白茫茫一片是明天的事。明天没有意义。”

“明天没有意义么？”

“如果昨天我没有在网吧门口被你捡到，那么现在的我不会拥有这一切，但那不重要。如果明天你没有选择我，我可能会伤心，但那和今天的我没有关系，我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明天没有意义。”她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