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忙问是什么,懒和尚道:“小僧也正要劝你,你正经的事务是下棋,为什么要做那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呢?他又喜欢清净,对你包容至今,已经是过分了,你也该收敛点。如今他能跑到这里,说明还没绝望,要真到不得不走的地步?你以为你还能留的住他?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时光遭了训诫,咬住牙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隐忍状,而后忽然耍起了横道:“左一个长辈,右一个师父,好像我年龄小,你们谁都能对我指教一番,我又没有做错事。”少顷,他看懒师父神情有异,隐约察觉自己话说重了,忽又上前拉住懒师父的手,撒娇道,“懒师父,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以后会记得的。不过今天的事,你得帮我,大不了,我跟他认错,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您就替我说几句好话,让他别跟我闹脾气了。”
懒师父暗忖,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时光说话就风一阵雨一阵,难怪褚嬴忍不住要跑呢,想来这几日,时光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任性撒泼的事,让人难以容忍呢。偏偏他又善于亲昵讨好,惹人心慈,一时责难,一时宽宥,让人头疼。
懒和尚却不知道,时光在褚嬴跟前是另一个样子,只是凡事必有痕迹,他收敛的再好,也都在他自己身上。何况他近来忽然又惹了感冒,若他谨慎听劝,有五蕴子狐猴,是不会如此娇弱的。可是他总是随性任情,前一刻答应了,后面就一笑了之,抛却脑后了。
偏偏褚嬴心细,什么都知道,一边担心一边气恼,再加上一些杂物琐事,闲碎口角,闹得神仙也心疲了。褚嬴夜半梦回,才意识到,这烦恼都是自己寻的,便忍不住来山中躲清净。他又曾是气恼时光,不过是气自己定力不足罢了。
懒师父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忍不住吓他一吓道:“你也算过来人了,就算他真的走了,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终有那一日,不过早晚罢了,你又何必慌张。”
“不管早晚,都不是现在,他还没看到我拿世界冠军,我也没挑战他棋神的位子。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时光略觉伤感,语调忽转生硬,又阴恻恻道,“你管这些干什么,我不信他丢的下我。”说罢没头没脑的跑了出去,在兰因寺中漫无目的的寻觅,问了好几个僧人,他们都不知道。按说他和褚嬴之间能彼此感应,可他心浮气躁,越想抓住,却只留下一场空。
他里里外外将兰因寺踩了个遍,到傍晚时候,他巡山过林,人已乏了,一时顽劣性子驱使,也不肯回兰因寺修整,伴着山风清寒,靠着一根老松喘息,才一瞬功夫,竟睡了过去,入冬山间清冷,不久冷风吹干了额头的汗,他从一个激灵中醒来,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仰头见天色昏昏,松针之上,可见西边银月如勾疏落的布下清光。
此时他魂牵梦萦,想的都是褚嬴,刚才梦有所感,一时尚有些混沌,沉静半晌,才一拍大腿,感叹道:“笨蛋,他在这儿有住的地方,我怎么就忘了。”随之急冲冲的奔去梁时月的别院。
果见那小楼透着莹莹灯火,时光心安之余,脚下踌躇,见了他怎么说呢?平白无故,道歉也没有话头啊。他愁闷无方,心头如堵,头也昏昏的,停驻片刻,一阵夜风略过,他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道:“哎呀,我去,别又感冒了。”
当下也不管那些杂念,行过竹桥,忽想起那日歪了脚,知道路不好走,便小心踩着石子路,过去叩门。
小楼的人一开门,是褚嬴,可眼神冷漠疏离,吓了的时光如遭重击,险些晕过去,他也顺势便往前一倒,褚嬴便伸手扶住。
也只是一瞬晕眩,就是时光想装晕,头忽然疼的也晕不下去了,紧张的抓住褚嬴的手臂,好像要抓住他的灵魂似的道:“褚嬴,你……还在吧。”
褚嬴看他脸色泛红,只是冷静的摸摸时光的额头,又抓了抓他的手,淡淡的道:“应该没发烧,但是手冰凉。”
时光这才心倦神乏的晕了过去。
褚嬴将他放在床上,脱了鞋袜外衣,盖好被褥,正要走时,他睡梦中,忽然坐起了,死死的抱住褚嬴,道:“褚嬴,你不能走。”
随之又没头没脑的道:“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随之锁着褚嬴,像锁抱枕似的倒了下去。
褚嬴嘴角一勾,一阵心血上涌,他忙按了下去。去掰时光的手,也没有掰开,一个不舒服的姿势,爬在时光身侧,饶是他想顺势睡在一旁,可这单人床一米宽,还是梁时月中学时才睡的,哪能容的下两个体格宽大的男人。
他沉静片刻,还能听到时光沉沉的呼吸吹在耳侧,暖暖热热的,吹的人不自觉痒痒的。褚嬴叹道:“你要真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了。”
睡梦中,时光还会像个孩子似的缩一缩身子,脸颊在褚嬴脖颈间摩挲,却浑然不觉,惹得褚嬴一阵局促,面红耳赤,想要移开,唇却贴上了时光的脸颊,褚嬴千年际遇,也从未与一个如此亲近,他心头骤然飘过一个词汇——耳鬓厮磨。
他隐隐觉得不妙,他以为自己和时光早已亲密无间,他们同吃同睡,一起下棋,谈天说地,无所不涉,他们互为知己,几乎一体,可是这一刻他知道,他们之间和亲密无间,还差着什么,但是他居然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