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却已是老朽之身,提不起争渡帝路的锐气,真是造化弄人。
天资愚钝的他出身中州靠山宗,自幼父母双亡饱受欺辱,愤而离开外出闯荡。
后来那群大脑袋招惹叶家,被打得漫山遍野的消息传开,他高兴的庆祝了半个月。
哪怕最后被送到郎中那抢救了三天三夜,他也开心。
五十岁那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大器晚成,被在路边摆摊的老师傅看重。
师傅收拾好摊子,言其有金丹之资,于是将其带回宗门修炼。
宗门只是个小宗门,连带门口看门的大黄狗,满打满算九口子,破落得连个像样的门牌都没有。
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能有口饭吃,有几本仙法翻看,不当散修便是极好的。
过了几年,由于他的大师兄天资卓绝,年纪轻轻筑基巅峰,于是闭关突破金丹期失败一命呜呼。
因此,他成了宗门新的希望,顶替身死道消的大师兄,成为宗门下一任传人。
“以后这黑龙城当有我小草宗一席之地,龙洞你要好生修行。”
大师兄走后,平日精神矍铄的师傅日显老态,诸位师兄师姐也是寡言少语。
慢慢又过了些年,新入门的小师妹不知旧事,适才渐渐冲散这份哀意。
“师傅师傅,城中有那玻璃与肥皂,听他们说,是夏家那位少主弄出来的,好生有趣。”
“待今年的麦子割了,便让你鱼师兄架上牛车去买些回来。”
“师傅最好了。”
“我的小翠儿,你有金丹之资,往后要好好修行……”
在门外洗菜的鱼龙洞摇摇头,师傅还是太顺着小师妹了,有那铜板还不如去买些种子。
那夏家少主他倒是远远见过,锦袍玉带好不风流,能折腾出他人闻所未闻的物件。
“可谁能料到,就是这么个小宗门,也能招惹上夏天子呢……”
鱼龙洞喃喃两声。
———
“大人,这宗门何故被灭?”
鱼龙洞踏着夕阳回了宗,瞥见一群人正往外抬着尸首,登时天昏地暗,手不能动脚不能提,险些瘫倒在地。
旁观的中年修士听见了声,转头看见个背着柴火的瘦弱汉子,便笑着说道:
“这小宗门却是可笑,夏少主这几日来此寻取机缘,察觉这里藏有一道仙法,好心想要买下,里头那老道却是不依。”
“不依也就罢了,还敢反过来讨价还价,这不得落个身死道消的境地,哈哈哈。”
一旁的小童忿忿不平,嘴里嘟囔道:
“一块灵石能买什么仙法?这要是我,我也不依,这夏家太过霸道。”
中年修士听到这话,眉头惊出冷汗,恶狠狠看向旁边的小童,怒道:
“噤声!”
鱼龙洞身子颤了颤,连滚带爬的往山上跑,头昏脑胀间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何处。
这之后,他便不敢回去了。
东躲西藏过了十几年,借着给大宗门做劳力的机会,鱼龙洞再次回到黑龙城。
原想回宗拜祭,怎料街头竟还有他的通缉令,被安了个欺压民女的名头。
他赶忙悻悻离去。
再后来,他陆陆续续听到更多事,知晓那位夏家少主天资如何如何好,如今又已是什么境界,又如何爱护治下百姓,又造出了什么火器与稀奇玩意。
“我大体是报不了仇了。”
百岁这年,远方传来夏天子成就渡劫境的消息,鱼龙洞惶惶不可终日,随着商队遁逃到东荒境。
等年龄到了千把岁,鱼龙洞堪堪成了大乘修士,定眼一看,那位夏天子已成了大周朝的开朝皇帝。
“我报不了仇了。”
鱼龙洞哀莫大于心死,终日浑浑噩噩借酒消愁。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年。
“他娘的,我怎么还没死?”
这一日,太阳照例升起,他也跟着醒来,迷瞪的躺在床上,左右是不想活了。
灵气枯竭的时代过去,日渐充裕的灵气标志着新时代的到来。
这片土地逐渐出现了仙人的踪迹,进入生机蓬勃的修仙大世。
可有的人,已经死在了旧时代,横竖是走不出来的。
“寻点酒吃,而后人头落地。”
鱼龙洞从兜里掏出两块灵石,冲着柜台后的伙计招呼道:
“来壶好酒。”
伙计递过一壶老酒,看着鱼龙洞喝完,摆摆手不满道:
“鱼老头,你往后可不能再赊账了啊,我们掌柜的说了,你他娘的再敢赊账,他就打断你的腿!”
鱼龙洞闻言不大开心。
他是欠了许多灵石不错,但可不能被追着要,于是醉醺醺的叫骂起来。
“他娘的什么掌柜的,老子都要死了,还能欠你点破钱?”
“我死后,你们只管拿刀划了我这身血骨去卖,余下的权当爷赏你们的!”
后面鱼龙洞断片了,只知他砸了酒楼,醒来就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懵逼的问了旁人,这才知道他也是得罪了秦大善人,这是要被送去挖矿了,运气好说不定种种土豆就成。
“他娘的秦海,这么些年了,你还想着拦我。”
“师尊,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个怂货,不敢说不敢提不敢去。”
鱼龙洞面色狰狞的望向空处,依稀望见几千年前的那道锦袍身影,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
“夏天子,我要你死啊。”
“你就等着我吧,在那深宫中等着我,你可得比老头儿多活些时日。”
“我要……再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