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夭夭手疼得好了些,却也使不得力拿不动笔,连翻书页也难。身边的丫头加起来统共也认不得几个字儿,且军务密事也不好随便叫人知道,怕走漏风声出事儿。想了想只得叫人将周斌请来,周斌刚从华盖峰杨安国处领了训诫回来,便带着刚被放回来的褚一隆进来一同赔罪。
倒霉的褚一隆似挨了打,人虽然还精神,但面色极不好,进来书房见了她,便认真地跪下赔罪认错。
“你快起来吧!是我自己要出门玩儿,与你无干。如今拖累你受苦,乃是我考虑不周。”夭夭看了一眼惭愧含泪的褚一隆,心软了一软,这位副尉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只知道安章办事,又老实敦厚,比张弥还要实心眼儿,便笑道,“这次的事儿,我也不好为你出气,我这儿倒有些好的老山参,赶晚我叫小桃送到你那儿,补气养身是最好的,不信你问周都尉!这三五日你就好生歇着,游玩也罢,回家里陪爷娘也罢。不必轮值了。”
褚一隆只红着脸讷讷地道了谢,也不敢多留,便由小桃引着退了出去。
“多大的事儿,杨叔叔下手也太狠了。”夭夭看着褚一隆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幸而郡主醒了,若是有个万一,连我在内,只怕石居众人都会——嗐!属下多言了,敢问郡主招我所为何事?”周斌拱一拱手,脸上忧色褪去,只余一片和平喜悦。
“是有些事。你看我这桌子上,好些册子军报没看,我的手又这样了,”夭夭边说边把十根包扎好的手指朝周斌抖了抖,既而笑道,“你是大将军信任的人,自然我也信任你,不如你替我看几日吧,或是写个条子简明事端,或是看完了口述给我听,都使得;只是要认真些,别把那些看着小实际却要紧的事儿漏了。”
被杨嬷嬷当儿子一般养了这也日子,周斌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虽每日去玄甲卫营里点卯、做陪练、当跑腿儿,一日倒有大半日的空当儿,因此自然愿意,便笑道:“郡主吩咐,属下自然会照办。只是若这样,在郡主这儿只怕多有不便——”夭夭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现在正养伤,可在那边多住些日子,正好也帮我做些事。至于其他的,有什么好怕的?我这石居三五日间便要议事,乌泱泱的人来人往的,都是常事。况且,你若持心公正,把事儿办好了,又何必在意这些微末小事?”
云罗、玉纾站在一边,见二人相谈,以为要留周斌在书房办事儿,也觉得多有不妥,互相看了一眼,云罗赶忙谏道:“咱们大将军在家的时候,多半是住在那边,书斋歇处也都是齐备的,不如待小桃回来,叫她把这些搬去周将军处,明日一早再叫她拿回来便是了。”夭夭一听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登时有些辣辣的,忙笑着掩饰道:“自然是这样办,你务必勤谨些,外头的事也多看着料理。”
周斌忙点头答应,又说了要撤掉高丽王子居处一半守卫的事儿,那王子说了理由是出入不便,也不希望有太多人跟着。夭夭想了想,毕竟人家好歹也算救过自己,再若要防贼一般地看守着他,的确不妥,也就答应了。又担心那王子在白山放浪,或是被他看了什么紧要的物什去,便又加意嘱咐周斌,还是出入叫人跟着保护,别闹出什么事儿来,不好收场。
叮嘱已毕,夭夭便笑嘻嘻地扶着玉纾,去房中与众女伴一同自在取乐,杨嬷嬷却闲不住,便和小梅一道去训练新来的小丫头们,教她们做些杂事。
到了夜间亥时,不知去哪里玩的完颜小四才溜了回来,随便洗漱了,也不客套,麻利地宽了外衣便爬上了夭夭的大床,悄悄地钻进被窝;见夭夭侧身向外静静躺着,以为她睡熟了,便安心合目也要眠去。忽听她悠悠说道:“那高丽王子虽好,只是好歹也先要寻到安木图的下落,若是他死了便罢了,若是他活着,也得有个交代。你的事儿,我也不好干涉。”
小四红了脸,一颗心怦怦乱跳,也不辩驳,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合目睡去;夭夭叹了口气,也不愿多说,毕竟若是两人真成了事儿,那高丽王子论起身份、学识乃至容貌比安木图强上十倍,何况又有祖上的渊源;只怕那函普可汗听了,额手称庆也未可知呢!这般一想,夭夭虽有些替老实的安木图可惜,也无可如何了。
夭夭猜的不错,那王子此行前来本是遵了王命而来,要讨好勾搭自己的;谁知她早年间不学无术的“恶名”在外,四邻八境传扬得都知道了。白山部自己也知道自家的主子是什么样子,且又是凤凰蛋一般的独苗儿,准备着内部消化,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也。谁知这一年半年的竟改了性子,不但名声好了起来,整个白山部也被整治得兵强马壮。高丽王是商人出身,无商不奸,跟岛上的几个对头打仗打得心力交瘁,人力物力都虚了,便谋划着要跟白山部结亲,明里是算计她的人,实则是算计她的身份及封地;自己一把胡子妻妾成群的肯定是做不得亲,便派了一个最漂亮标致的儿子来,指望他能有所进展。
谁料王武是个有骨气的,他本就不愿拿自己的婚姻做政治筹码,且第一天来竟被当成人质扣押了起来,兵马也被收缴了,本就窝火儿;待见了人,发觉是苍白清冷的病弱少女,更是满心失望。而鲜艳泼辣的完颜小四与之比较起来,便如初生的朝阳一般,明媚动人、活力十足。
王武一时看对了眼儿,也不虚应客套,不待她醒来,即将廷莪约了出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玩了什么,直到半夜才将人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