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让他起来,只扬手屏退殿内所有宫人。
他抬头望去,她也看向了他,接触到她如冰刃一般的目光,他再稳不住了,身形隐隐有些颤抖。
景宁看着他,手指一挑,掀起旁边托盘上的一方布帛,露出下面的东西,一盘晃眼的金锭。
“景胤,你看这些可眼熟?”
苏景胤望见那盘黄金,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面上死撑,作如常状:“眼熟,当然眼熟,金锭嘛,多常见。”
“金锭是常见,可送金锭的人用的心思不寻常啊。”她说着,掸掸衣摆,从上座走下来,“堂堂皇子,花重金买通一个臣子,是为什么呢?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不但值千两黄金,还得赔上一张王爷的脸面?”
苏景胤牙根都在发抖,埋着头,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死不承认:“皇姐在说什么景胤不明白。”
景宁看着这个弟弟,觉得愈发有趣,前世他和她斗了一辈子,这一世,又开始了。
……
是的,苏景宁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南北两国的最后一战中,战至最后一刻,自刎殉国,于乱军当中尸骨无存。
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一切开始衰败之初。
当她一个月以前,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逆改天命,重启这权局。
前一世,身处权力旋涡,节节失利,受制于人,苦心孤诣,而无力回天。
这一世,她所有的,无人能夺去,她想要的,势必会得手!
这一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天若再弃她,她就逆了这天!
……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军力部署图失窃的事泄露,朝堂动乱,苏景胤趁机勾结御史台弹劾罗云门,让她暂失了罗云门掌门之位,虽然后面又夺回来了,可是已失去好的时机,误了很多事情,也让他们母子得了不少便宜。这一世岂会让他们再得逞?
部署图的事是迟早瞒不住的,她封锁消息,是想在出乱子之前拿出办法应对,能控制一时是一时。兵部郎中张琛为人正直高洁人品可靠,况且在出事后,所有相关人员都有罗云门细作的严密监视,根本不可能有谁受贿泄密。
除非她在回长安的路上,飞鸽传书一封,让人去试探有可能借此生事的人,并让张琛扮一回贪官奸臣,将这个秘密泄露给别有居心的人……
她笑起来,神情变得温和柔顺,就像一个寻常的姐姐,伸手拍拍景胤的肩膀。
她用力很轻,但那每一下在他心里都是地动山摇。
“听不明白是不是?那皇姐说得明白点好了。兵部郎中张琛张大人已经写了证词,供出了用重金收买他,欲从他口中打听机密的人,人证物证俱已确实,皇姐想那个人应该是赖不掉了。景胤,你说这是什么样的罪过啊?”
苏景胤双眼血红,他现在仍有倚仗,所以不及崩溃,咬牙道,“听凭皇姐处置。”
她俯身对他说,“证词就留在罗云门吧不然容易丢了,与你要好的那帮御史皇姐帮你看管着省得他们多嘴说出你的什么是非,还有,你殿里的宫人太不会伺候了,连茶都沏不好,真是委屈你了,皇姐给你换一批能干的好好服侍你,还有啊你常去的那家酒楼酒菜太差了,哪有宫里御膳房的饭菜可口,所以你以后就别去了,在宫里好好待着,皇姐让他们每天都做好吃好喝的给你送来,你连长明殿门都不用出,你说这样好不好?”
苏景胤终于按捺不住了,不甘地质问她:“皇姐你是要软禁我吗?”
“是啊。”她随口答道,自然而然漫不经心。
他从地上挣起来:“不行!你凭什么软禁我?我是王爷!你没权力这样对我!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皇祖母!他们定不会让你这样对我!”
面对暴跳如雷的苏景胤,她仍面色平静,等他叫嚣完,她向他走过去,步步逼近,字字清晰道:“从今日起,没有我的亲笔批令,你不得离开长明殿一步,不得与外人接触,不得传出只言片字。父皇那皇姐自会向他禀告,皇祖母就算知道了你被软禁,你敢向她叫屈吗?”
“乖乖待着吧,景胤,你把嘴巴闭上,皇姐不会亏待你的,但若你不听话,非要传什么消息,泄露什么机密,做让皇姐不高兴的事……”
她停顿了下,微笑着看着他。
已到如此地步,苏景胤气急败坏,用愤怒掩饰心中的恐惧,对她怒吼:“你又能怎样?让父皇贬我为庶人?还是将我囚禁终生?你能怎样啊!别忘了我是南晋皇长子!我是父皇亲封的五珠亲王……”
“我会亲手埋了你。”
苏景胤的吼声戛然而止,如被惊雷击中,灵魂出窍一般地呆住了,修长健硕的身躯往后一顿,景宁迅捷地伸手拉住他才让他没摔倒。
她不是扶住他的臂膀,而是直接一手捏住他的双颊,把他猛地拽过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苏景胤的眉眼细看与瑾贵妃有几分相似,五官匀称立体,每一点都恰到好处,就算是被怒气充溢的一双眸子都十分好看,明亮动人。
她捏着这张脸,俯首到他耳边,声音温柔,却字字如刀,“这就是你作为南晋皇长子,及御封五珠亲王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