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然从有记忆起，就跟父母住在乡下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里。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后来她听见邻居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

她那会不叫白晓然，叫招娣。

有一天，妈妈突然生病，每天躺在床上，也看她越来越不顺眼。

她长大了一点，要帮家里分担家务，五六岁的年纪就拿着衣服去河边洗。冬天很冷，她小胳膊小腿，洗的慢了一点回家就会被骂，有时候爸爸心情不好还会打她。

偶尔有好心的邻居阿婆看到了，会帮她洗一洗衣服，还会把她带回家，细心地给她的手上涂药。她特别羡慕邻居婆婆的小孙子，平时会坐在院子门口吃鸡蛋、苹果，还有各种她没见过的小零食。每当这时，她就快步地提着手里的东西离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冻疮在手上烂了又好，好了又烂。她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形容枯槁。

但是她有一点开心，因为妈妈没有力气骂她了，爸爸经常不在家，她能有片刻的安宁。

有一天，她在墙角地上铺成的床上，听见爸爸和妈妈小声说话。

“咱们自己的娃娃出生了，这个赔钱的丫头就不要了，村头的老牛说招娣跟你肚子的这个犯冲。”男人说。

“这娃娃长得不错，以后长大了还能卖钱。”女人有点犹豫。

“长大了还十几年呢！村支书前两天说让这娃娃上学，呸！老子白养着她了，还想上学？”

“那……要不再卖掉？”女人还想换点钱。

“现在城里查得严，会被警察抓的。”

“那怎么办？”

“我下次去城里上工，找个地方扔了算了！”

“也行，她现在吃得越来越多了，咱们自己娃娃都没得吃呢！”

“就是！这个丧门星！早知道你能怀上，我就不买她了！几十块钱白花了！”

“算了算了，别因为她影响了你肚子里这个，赶紧处理掉吧！”

小孩子一知半解，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被发现自己已经醒来了，于是她一动不动，在惊恐中又饿又困，最后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爸爸从家里走的那天，心情很好，带着她要去镇上买衣服。

“招娣，开心吗？”男人拉着她往人群中走去。

“开心。”她小声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不见了，只剩下她自己，矮矮小小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她没觉得难过，只觉得自己自由了。

她说的开心不是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