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国朝选仕,我们所提也无用。真不知道皇爷让我等来到这大本堂,是要做什么?”
他性格刚烈,连续两次磨刀霍霍,却均是遭受了重大的挫折。更重要的是,连带着自己的老师都要因此致仕。
一时间,方孝孺只觉得过往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似乎再也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曾几何时,陛下让老夫为太子师,教授众皇子的时候,老夫也是如你这般想的,然而现在,依然没变。”相比较方孝孺的刚烈,宋濂倒是语气平和。
方孝孺愕然抬头,其它诸如李希颜等先生,也连连看来。
“要等!”
宋濂轻声道:“放眼看看天下,开国十一年了,第一批接受我等教化的学子,也马上就要长大了。”
“这些年来,我等大儒去往各地,传播先贤经义,讲圣贤之道,各地还有教谕,专管此事!”
“圣上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就要开口放弃?”
方孝孺急道:“可当朝有胡惟庸,甚至老师您的儿子也要入中书省,这朝堂百官都看在眼里。”
李希颜更是语气激烈,“不倒胡,科举就成不了!”
“都说右相管人事,汪相这肩头,不说抗我大明朝堂、乃至各省各级的官员升迁平调了,怎么连个选仕之法也扛不住?”
几人说着,越是愤懑。
突然,其中一位先生忽然起身,悠悠道:“几位,右相扛不住,那就得靠我们了。”
方孝孺看去,发现是近期被调入大本堂,在江南也有名望的大儒,赵景!
其身形高大,气度淳雅,闲坐的时候一脸和煦带着笑意,让人不由得与之亲近,此刻却是眼神锐利。
“靠咱们?”方孝孺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对方道:“整个国朝,胡相并非一手遮天。其虽在淮西将领中名望不错,在百官之中,权势滔天。但徐达将军就看不惯他!”
“说这些有什么用?陛下还不是任用了胡相?徐达将军还在北平呢。”
赵景道:“我说徐达将军,只是想说其并非一手遮天。要知道……这当朝之上,虽有很多人想入其大门,但也有很多人,一直记着当年之事。”
一边说着,此地气氛似乎猛地严肃起来。
而赵景将几人视线收在眼底,便索性一字字道:
“洪武八年,青田先生!”
此话一出,几乎是瞬间,包含宋濂在内的几人,全都脸色大变。
“你在说什么?青田先生早就病逝……”方孝孺赶忙道,他虽然刚强,但并不想踏入这个旋涡。
但赵景却不放弃,“谁说是病逝?这些年来,青田先生的长子刘涟,一直走遍各个衙门,要求一个公道。”
“但可惜国朝被某人一手遮天,圣意不察,所以导致其子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继续这么下去,重审当年青田先生一案,更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眼看着其越说越多。
宋濂不由得道:“还是……”
但赵景似乎是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立刻将其打断,“宋夫子,您的儿子进了中书省,是平步青云了。但为天下学子撑一把伞的大愿,难道你就忘了吗?”
“致仕离开,您就安心吗?”
方孝孺、李希颜纷纷大怒。
但宋濂却止住他们,“也罢……老夫是想提醒你们小心,不可将此事做太绝……”
其实早在自己的儿子,被调入中书省任中书舍人之后。宋濂就知道,自己这官场生涯是真的到头了。
胡惟庸这一招不可谓不高,你们都说他控制者选仕人选。
但真正的人事权,其实一直在右相身上,关他什么事?
而且胡相不计前嫌,都将伱儿子调入自己的身边,中书舍人说是七品官,但再说白了,和丞相距离这么近,胡相甚至愿意让你儿子监视!
这在当日的朝堂上,已经算得上公心为国了。
还想怎么样?
赵景却不知宋濂心中所想,只是喝道:“什么叫做绝?我等只是想为青田先生安葬之魂,求一个公道。”
“眼下其都将我等逼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不想着还击?”
“今日退五步,明日退十步,然后得一夕之安寝?”
“哼!自青田先生被害后……”他直接敲定此案,随后看向众人,“汪相被陛下三次扶相,却一事不问。昔日青田先生的交好臣子,不是被害就是被贬向他处,以至于太多臣子自顾不暇。如今科举刚刚一提,就被其三言两语直接打落尘埃。”
“今日不争?何时来争?”
赵景站起身,“刘涟马上就要进京,此次圣上有意,重用其总览江西事务,具体职位不知,但面见圣上是必然。”
“诸位若是怕了,就由赵某来掀起这第一大幕!”
……
中书省。
胡惟庸正亲自研磨,亲自在其上写下了数行条例。
一旁的李佑不知道站了多久,只是一直看着。
终于。
胡惟庸放下笔。
“宝钞提举司重设……”
“各地宝源、宝泉局并入其中,废钞纸、印钞两局,增设铸币司。”
“废行用库,立钱运司!归统各地钱庄。”
“新设发行司、监钞司……”
一连说了许多,胡惟庸越说越是气恼。
“这宝钞提举司的新名字,虽然未定。”
“但你且看看?以前的两行两库,其大使连个品都轮不到,现在的每一个司,几乎相当于之前的宝钞提举司。”
“其职门齐全,陛下是连内部的监察都设立了。”
“但凡涉及各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户部府库。在钱运司设立乃至运行期间,务必第一时间协助。”
“权力大到天上去了?”
一旁的李佑满脸羡慕,“那这苏贵渊会是几品?”
胡惟庸面色阴晴不定,曾几何时,这个最高就八品的衙门,最初也只是辅助大明钱币不足的附属衙门。
眼看着现在摇身一变,要开新衙了,到手的香饽饽结果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此獠还曾在朝堂上,和那些腐儒一唱一和,哼!不仅要选仕之权,还要动摇四民根基?”
“怎么陛下就没把他给下了!”
沉吟片刻后。
胡惟庸忽然缓缓一叹,“看来本相这段时间,还是太随和了,得换换手段,你那边怎么样?”
李佑闻言,知道胡相指的是什么事。
原本,他们还想着接着苏贵渊查旧钞的功劳,让其高升。
但现在,其还真的高升了,再给他功劳,短时间也不可能再升了。
“现在这旧钞怕是……”
“送给他!”胡惟庸大手一挥,“你也办办好事,本相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让圣上对其再度看重,调任其它地方,当个一地主官,未来还能升任中枢朝堂。”
说着,胡惟庸自己都笑了起来,“调离中枢,才好办事。”
李佑恍然大悟。
随后想到什么又道:“胡相,那刘涟好像要回京。”
“刘涟?”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陌生,但胡惟庸的眼神马上就冷冽下来。
“来就来,自己找死!”
……
是夜,寒风阵阵。
但朱元璋在谨身殿内,却恍若未觉。
其与朱标正在一同处理奏疏,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太子妃如何了?”
“好多了,今天已经能下地了。”
朱标喜不自禁,“说起来,我倒要好好的谢谢这个麒麟子。”
“嗯。”朱元璋脸上也浮现笑意,不过他刚想说什么时候,却很快想起什么。
“不对?咱怎么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
“那小子那天吹了一通牛后,这都几天了,就没个动静呢?他口口声声的新学呢?”
闻言。
朱标也是一脸古怪。
朱元璋却没了再看奏疏的心思。“王和?”
“奴婢在……”
“那小子这几天在干什么?不会真唬咱吧?”
“回禀陛下,苏小公子倒是没什么动静。”
“你看!”朱元璋看向朱标,“八成是被其骗了。”
但下一刻,却见王和的声音继续响起,“但苏小公子倒是去了内官监,让他们做些东西?”
“嗯?”朱元璋下意识问道:“什么东西?”
那声音这次回答,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还是赶紧道:“好像是两口锅……”
朱元璋和朱标面面相觑。
“对了,还有一张牛皮!”
朱元璋登时眯眼,“他真要给咱吹牛皮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