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伦勃朗的那幅蚀刻铜板画下的时候,她问他。
“真的吗?”
此刻宋济之正脱下自己的大衣,他顺手把它扔在沙发一角,紧接着朝着她走来。
他自身后伸出手亲昵环住她腰身,下巴搁置在她脑袋上,将她圈进怀中。与她同看这幅画。
宋济之问。
“你觉得呢?”
戴妮娜说出自己想法。
“温度、湿度与空气全然不对,一幅年代久远的名画就这样搁置在这里,未免过于奢侈。”
“如果是真的,你还真是暴殄天物。”
他的脸埋下去,贴在她发顶,紧接着慢慢滑下去,从她的后脑一直滑到她的后颈,他感受到他凸出的五官硌着自己的皮肤,仿佛要钻进她的血肉里。
“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画不就是挂出来看的吗?”
“如果我只有一副,那我一定珍惜,放进恒温的容器里,带着神圣目光瞻仰它。”
“可是犯不着这样,最珍贵的东西就在我面前。”
“不是那幅画。”
他的头彻底埋入她颈项,他轻轻吻她的脖子。
戴妮娜有些不舒服地移开脖子,避开了他的吻。
“怎么了?”
“不是你要给我看你你多漂亮的吗?”
她说。
“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他已摘掉她肩膀上的皮草,顺手扔在了地板上。
宋济之扳过她身体,让她正对着他。
他握住她双肩,脸与脸之间隔着不过半个手掌的距离。他鼻梁高挺,轮廓突出而清晰,仿佛只需要再拉近一点距离,他鼻尖就快要轻触她面颊。
她踮起脚,就这样拥抱了他。两人之间隐秘地隔阂就这样消失了,在无限地将身体靠近他的那一刻,他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身。
宋济之垂下头,将脸轻轻偏斜,在快要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刻。戴妮娜顺势就凑上去,奉献上了圆润饱满的双唇。
仿佛在跳一支舞,他掌握她腰身,拖着她往客厅沙发上移动而去的时候,她的鞋子被她有意地蹬掉了,为了将就他的身高,她的脚尖被迫踮起,仅凭腰上的那一股力量被他牵引,在带着温度的地板上滑出轻巧的轨迹。
他倒进沙发里,拉着她的手臂将她亦扯进去,戴妮娜倒进他的臂弯里,宋济之轻松转身,将她束缚在了沙发靠壁与他身体的夹缝之间。
她伸出纤纤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到晚上,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宋济之垂头,他目光沉沉,声音显得有些粗粝。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在那里就迫不及待勾引我。”
他的手不安分地滑到了她的大腿上。
“用的是这一只腿,还是那一只?”
她将腿搭在了他身上,像蛇一样缠绕上去。
侧过身去抱住他一只手臂。
“所以你猜猜看?”
戴妮娜微扬起自己的下巴,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他笑着翻过身去,将她压进了沙发里。
“是哪一只都没有关系。”
“重要的是,妮娜,你惹到了我。”
她扯住他的衣襟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所以呢?”
他微笑,悬在她身体上方,用一只手轻抚她额头。
“所以…..”
“我现在要惩罚你了。”
戴怡欣在车库内停好车,思虑一会儿,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小挎包中。
她用冰冷的手背触碰自己的双颊,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临别时她问宋济之。
“我父母那里,要怎么办?”
“我没有知会……”
一切来的太快,本以为只是见面,三两下就私定终身一样接受了他求婚。
她还以为,要等很久才回接收到他的交往请求。
宋济之微笑。
“这凭你,你约好时间,我会登门拜访。”
她说。
“会不会太快?”
“我们认识这才多久?”
答应的爽快,现在却迟疑起来。
宋济之思考一会儿,他说。
“如果你觉得快,可以延后。”
“我会等你习惯。”
“作为妻子,我不会亏待你。”
亏待。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不会亏待你。
他对她温柔体贴,是个无懈可击的人。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太难了,她不舍得放下。
可是,她总觉得,宋济之的举动并不是爱她。如果一个人爱另一个人,这是能轻易感知到的,可他不是。
她清空思绪,盘算着父亲那里要如何交待。不过以父亲那种急切地想把她托付出去一如托付一个烫手山芋的心情,这桩好婚姻,他没有理由拒绝。
入夜,一切静的可怕,整栋房子成了森林内唯一亮光的地方,窗外面漆黑一片,房间内却温暖如春。
温度慢慢升上去,整栋房子如同一艘在黑夜里加足马力,乘风破浪的幽灵船,在岑寂的海面静静漂浮着。
宋济之坐在一张单人沙发内,他双腿分开,光脚踩在柔软的黑色地毯上,身上的圆领毛衣已经脱掉,只剩下一件半开领口的白衬衫与黑裤。
他将手搁置在皮质沙发地扶手之上,仰头注视着沉沉天花板,月光如同波纹一般自窗外渗透进来,凝视这光线的时候他想起了被宋万起毁掉的那一个地下室。
最热闹的时候,墙面和天花板都沾上了迸溅而出的鲜血,自最高处淋漓而下,留下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地痕迹。
他记得某个不知名的受害者,在某个空寂无聊的夜晚,他翻进了那个窗户,杀死了那个人,将他的尸体摆放在卧房正中,那是一次不太利落地杀戮,墙壁与天花板都被飞溅的血液洗礼。
血液自墙壁一道又一道滑落下去,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坑。
如果在这里杀了她会怎样?他想,划开她脖子的动脉,看着那飞溅的血将他眼前的一整面墙都晕染,鲜红的是血,温暖的是她的身体,她那柔软的、带着弹性的躯体躺在房间内的那张大床上,是多么优美而动人的一副场景。
楼梯口传来窸窣响动。
那在他思想里本该冰冷的身体从黑暗之中走出来。
她柔软的如丝绸一般的肌肤,带着温度的触感凭借着记忆在他身体内复苏了。
手指从她黑发中插进去的触感,拥抱她的时候她那略显紧张的肩胛骨的小小收缩让他动容。
她走过来。穿着他白日里的那一件系带黑色长大衣,一直到她小腿的地方,随着她的走动,才发现那件大衣是她身上唯一的遮蔽物。
不久之前。
他自她面前打开一个方型牛皮盒子。
是一串红宝石项链,鲜红一如伤口,现在正挂在她脖子上,就像他想象里她的血会有的那种颜色一样。
抚摸那条项链的时候,她说。
“所以,你希望我戴它。”
他点头。
“不是为了你戴,送你做什么?”
她弯唇浅淡一笑。将脸如同白水仙一样朝着他趋近。
“那样我只戴给你一人好不好?”
她说到做到。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血红珠宝一直延展进她领口的那片漆黑之地,她雪白肌肤如同牛奶般泼洒进他眼底。
他欣赏她一如欣赏那一副蚀刻铜板画,这是一种只有面对私藏的珍品才会有的那种占有和渴望的眼神。她的下巴后缩一下,下一秒,就被他捏住,迫使她面对他的双眼。
戴妮娜则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之上,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大衣松垮的结。
他伸手,她身上的大衣应着这动作滑落下去,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响动。
戴妮娜拥抱了他。
餐桌之上静的出奇,戴怡欣细细咀嚼着米饭与青菜,时不时咬着筷子,斜着眼,用余光注视正在翻阅报纸的戴栖吾。
孙阿姨出去了,弟弟也不在家,两父女缺乏交流,一直是这样静坐无言的态势。
好几次她想打断父亲,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父亲,有人像我求婚了,你要不要见一下他。
还是,父亲,我要结婚了,现在想要通知你。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她真的要和宋济之结婚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就这样传出去,万一没成,家里人挂不住脸不说,自己也没法在父亲那责备鄙视的眼光里继续住在这里了。
她下定决心一般,还是决定告诉戴栖吾这消息。
她放下筷子,喊一声。
“爸。”
第一声底气不足,戴栖吾没有反应。
她鼓足勇气,喊了第二声。
“爸爸。”
他总算从财经报纸上将自己的眼神移开。
“怎么了?”
他说。
语气没有不耐烦,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生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就不敢开口。戴怡欣跟着就说。
“有事情要告诉您?”
“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挂架上,将里面的戒指掏了出来。
她将戒指放到了桌面上,仿佛给了她一种崭新的勇气。
“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
“我打算和他结婚了。”
戴栖吾还惦记着那名片的事情,对戴怡欣的话并没有太上心。
“你不是在和冯小满见面吗?”
“哪里来的男朋友。”
“戴怡欣,我说过,那些三线不入流小明星玩玩就好,我不会容忍你把他们带过来。”
他折叠报纸。
戴怡欣的语气自得起来。
“你说什么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