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寒霜阵便死死锢住了黑金光芒,沈昭道:“别怪我,若无这道禁制,你会被这里的气息吞噬。或许孤独漂泊的日子很难熬,可总好过被彻底抹杀。”说着说着,她竟如抚摸孩童般,安慰那黑金光,“你且忍一忍,残酷的历史会在五万年后被生生不息的中州大地抹掉,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摆脱漂,那个时候,你将会是神妖世界存在过的唯一证明。”话毕,她咒印又结了道神魔剑气所化咒印,套在寒霜禁制上。
很快,那被困其中的黑金光芒竟变换成一朵莲体,那莲花黑体金边,却无莲心,空虚的莲心里竟只有鎏镜的逍遥快活粉在闪烁。
沈昭瞪大眼睛,此刻她只觉得天要塌了!
“不对!这不对!怎么可能!”
那黑金莲花已经缓缓飘走了,忽而,苏砚的低沉的声音传来,“阿昭,你明白了吧?”
沈昭转眼时尽是惊愕,“所以说,你的本体其实是神族千万死魂的残灵?”
忽有寒风过,吹动幽浮周天的黄雾,可沈昭明明觉得,并没有风吹,而是苏砚在摇摇欲坠!
凌乱的发遮蔽苏砚眼眸,只能听到他声音低缓而无力,“阿昭,因为你前世的善举,才有了后来漂泊万年的我。可如今我的魂体将散,我要彻底消失了!那真实的世界……我回不去了……”
沈昭扯笑,“阿砚,你休要胡吣!”
苏砚也笑着,“阿昭,原来你是我所有聚散浮生的起点。阿昭,这样,真好……”
胸膛内那颗向来沉稳的心,此刻却急躁地跳个不休,沈昭强颜欢笑,“阿砚,那只能说明你我很早就有牵绊了。这是好事,不是么?”
说着她往苏砚跟前走去,苏砚却随她前进而退着,“阿昭,谢谢你,让我活了这么多年。起于你,终于你,这是我的因果,也是我最欢喜的结局。”
“阿砚,你在说什么?你过来,我们立马就能回到真实世界了。”
风稀释了苏砚的声音,沈昭走得有多快,苏砚退得就有多快,“阿昭,别过来了,我身体烂了,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沈昭啼笑皆非,“阿砚,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世界谁都能烂,可你不能。你那么厉害,无所不能,又那么爱干净,不会让自己烂的!”
苏砚道:“孤身漂泊万年,心淡情疏,本无心情爱,只求寻方成神,可直到遇见你,我却也不知怎的,就落了尘俗,轮回……我好像悟了些什么?”
沈昭疯狂在这森林般的石像中跑着,高大的石像漫无边际,昏黄的迷雾愈来愈浓,苏砚的声音竟也越发渺茫,“苏砚,你再开玩笑捉弄我,我真的会跟你绝交!”
周围只有狂风嗄嗄的声音,泪水也不知怎的就决堤了,沈昭停不下来,她一定要找到苏砚,给他狠狠地惩罚,谁叫他开玩笑捉弄她了?
“阿昭,你给我的生命就此终了了。往后寒暑无常,阿昭定要好好活着啊!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保护你了……”忽而,苏砚的声音很近很近了,他又笑着说:“我说错了,我的阿昭这么强大、这么耀眼,早就不需要我了!”
沈昭赤红了眸子,她撕破嗓子喊着:“苏砚,你给我出来。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便立誓永生永世都不要和你再见!”
倏尔,身后传来熟悉的笑,“阿昭,这一次……永别了!”
沈昭忙转身,却见苏砚整个人已经被黑金色光芒从内里切开无数碎片了,那唯一完整的脸上挂着一抹笑。
沈昭疯了似地扑上前,怎奈就在那一刻,苏砚整个人都没了,化成那黑金的光点,被一股风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沈昭再也看不到、再也追不上……
她扑倒在地,胸前似被压了千斤重的东西,竟是叫她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就这样昏黄的世界在她眼中消失……
天上杲杲日头落在沈昭眼中便成了一点白亮的光点,昆山之上冰封千里,原本还有些媚意的眼睛,这番却全然死气沉沉。
她动也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倏尔,她淡淡开口,“不用了,我已经看不见了!”
鎏镜看着自己伸展出的九条尾巴,堪堪拢在沈昭上方,但见自家主人眼眸无丝毫神采,木讷地如死人一般,他面色相当难看,“主人,这些天你都已经看不见三次了。雪光创眼致盲,少则无碍,多则失明啊!”
沈昭这才眨了下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觉得看不见挺好的,当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时,我好像才能平静下来。”
鎏镜摇头叹气,“主人,这昆山千年寒气,你这般一躺三月有余,即使你有神魔剑气傍身,那也吃不消啊!”
沈昭展开双臂躺着,冰层之上,雪厚有几寸,沈昭整个人都是陷进雪里的,只留有表面一层。她静静地躺着,面色无波,就连那五官都不带动的,真的就跟被雕刻的雪人一般,无情无感,一碰就碎。
她的声音凉薄成冰,“可我并未有丝毫痛楚,反而觉得任由寒气入侵我的身体,我便就没那么急躁了。”
鎏镜道:“主人……又因何急躁?”他不解,自家主人是失了最爱之人,难道不应该是歇斯底里地悲伤么?急躁又是从何说起?
沈昭茫然,眸子凝瞩不转,“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感觉很急躁很急躁,就好像我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没了,我想要留却怎么都留不住,也只有这冰气才能让我平静些。”
鎏镜便说:“难道主人就打算一直睡在这里吗?”
沈昭微微摇头,便有雪从侧边滑到她脸上,竟也不融化,还保持着雪花状,“并不是我要一直睡在这里,鎏镜,我……好像动不了了。”
鎏镜疑惑,“主人四肢健在,筋脉强劲,怎会动不了了?”
沈昭还是那般,没有丝毫表情,“我也不知道,四肢无觉,心魂疲乏,就连说话我都无能为力。我体内好像缺了什么?”
闻言,鎏镜沉默不发,但看近在眼前的沈昭那张脸,嵌在雪中就好像跟雪融为了一体,只有那漆黑无神的眸子是与周围的雪色不相融的。他看着她,以前的她虽然也消极过,却随时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不曾困住她。可如今,自从苏砚消散后,她好像得了失魂症,不觉何为痛?不知何以在?
久久的,鎏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陪着她,一直陪着她……
许是寒气伤人,那向来匆遽的时间竟也在这座雪山上慢了下来。
终于一年了,这天鎏镜照旧坐着给沈昭遮光,却不料困意来袭,打了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