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死了,楚惊澜才提着剑,对尸体道:“十一岁时那碗掺毒的粥,我知道是你们送的。”
……楚惊澜,真的是楚惊澜,萧墨站在院子边缘,愣愣地看向这个楚惊澜。
修为不过分神初期,来了下界后被压制成了元婴巅峰,眼神却已经死寂,他衣摆渗透了血,全是楚家人的血,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拉出长长的血痕。
院子中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楚家嫡系、死士和恶仆,还剩一个缩在墙角惊恐地连叫也叫不出,逃也没力气逃的楚十,和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大长老。
楚惊澜的剑尖擦过地面,割开了地上的血河,冰霜沿着他走的地方一路冻结而上,最后,他停在了大长老面前。
大长老闭上了眼,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楚家没料到我的修炼天赋,因此对宛玉不好,早知如此,是该早些对他们母子好,让楚惊澜对楚家死心塌地,不必以威胁的手段强留他,还是干脆把他杀了,没这个人就好?
楚惊澜并不想知道答案,因为这些人从来只为自己,哪怕后悔,也绝不是愧疚忏悔。
他只知道自己娘亲没了,他们都是仇敌。
最后一剑落下,大长老死去,仇人尽数身亡。
楚惊澜抬步朝前走,楚十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抖若筛糠,眼看楚惊澜一步步走近,绝望之下竟噗通朝楚惊澜跪下,拼命磕头。
“惊澜哥,饶我一命,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求求你,求求你!”
他磕得砰砰作响,却仍然发现楚惊澜的脚步越走越近,就在他绝望之余,那双腿竟然越过了他,继续往前走去。
楚十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半晌没敢抬头,但他实在忍不住确认自己情况,到底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
只看到了楚惊澜离楚家远去的背影。
楚惊澜无视了他,就这么离开了。
楚家灭门一案,嫡系中只剩楚十一个活口。
萧墨抬脚追了上去,他看着楚惊澜在血色中的身影,心痛得无以复加,楚惊澜也不给自己施个清洁术,就任由血痕这么在身后拖得老长,直到血渍干涸,灰尘泥土将痕迹掩去。
萧墨已经追上了他,还没开口说话,楚惊澜突然抬剑,径直对准了萧墨。
萧墨一愣。
楚惊澜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开口的声音淬满了血与冰:“你是谁?”
他竟能看见我?
但萧墨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方才虽被楚惊澜复仇的场景摄去心神,但作为精通神识修行的人,萧墨已经发现,这不仅是楚惊澜的记忆,还是他碎在识海里的神识碎片。
萧墨触碰幽夜昙,竟是无意间来到了楚惊澜的识海深处。
难怪楚惊澜神识状态那么糟糕,这些碎片埋葬在深处,如同压在坟墓里,不得消解,无法回归,得把这些碎片打捞起来,一点点补好。
楚惊澜本尊恢复了前几世的记忆,那么他自然认得萧墨的脸,萧墨不确定自己此刻在楚惊澜眼中是什么模样,以至于让楚惊澜开口发问。
如果他立刻就说自己就是萧墨,会不会反而刺激到这缕神识,造成更大损伤?
分神初期,也就意味着,这缕神识的认知中,萧墨与他分开的时间还不是太长。
萧墨张了张嘴:“我……”
“他们都看不见你。”楚惊澜提着剑,“上界下来的修士?但你没有阻止我杀人。”
“我情况有些特殊,”萧墨顺着他的话,没说是或不是,“我在外听了一阵,你与他们有血海深仇,自然不是我该插手的事。”
“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萧墨为了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抬手摸了摸身边的东西,让楚惊澜看,他的手直接穿过物品,根本碰不到。
楚惊澜看到他穿过物品,不知想到什么,死寂的眸子竟是一颤,连提剑的手都抖了抖。
而后他审视地打量过萧墨,缓缓收起了自己的剑,一言不发,继续朝外走。
萧墨就跟着他一起走。
这条路萧墨知道,是去往城外宛玉墓地的路。
果然,走出暮城,走过那段年少时满心仇恨蹚过的路,楚惊澜站到了宛玉墓碑前。
他没有说什么大仇得报之类的话,只是拿出一块上好的布,仔仔细细将墓碑擦干净,又把坟墓周围的杂草除掉,没有用术法,全是他亲力亲为。
萧墨想帮忙,但他碰不到墓碑,他试着用了用术法,竟是用灵力将一颗杂草裹了起来。
萧墨和楚惊澜都是一愣。
萧墨怔愣后回神,连忙继续用术法帮忙,但是帮着帮着,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停下。
因为楚惊澜的视线太过强烈,刺得他无法忽视。
萧墨回身,迎上楚惊澜的视线:“……怎么了吗?”
“你能除草?”楚惊澜漆黑的眸子中浮出了茫然,“可你不该是我的幻觉吗?”
幻觉怎么能对现实的东西造成影响呢?
楚惊澜神情骤然一凛,再度拔剑,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