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往城外去,温凉也没有在意, 只是一直在听着窗外的动静。
夏日炎炎, 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似乎也很少, 来回走动的人大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叫卖声,以及孩童嬉闹的声音。这构成的画面煞是普通温馨,才是人间百态。
温凉闭着眼靠在车厢上, 胤禛见温凉一直和车厢有些碰撞, 便伸手搂住了温凉的肩膀,他也顺势靠在胤禛的肩膀上, 这处更舒服。温凉直接把脸埋在胤禛的脖颈处,胤禛身上常年带着清冷的幽香, 这味道顺着温凉的呼吸侵染到了肺腑。
胤禛为温凉难得的顺服有些欣然, 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伸手安抚着温凉的背脊。
马车半个时辰后停下来,温凉估摸着时间,约莫也就是在京郊的距离。这里能判断的地方也就是几个雍亲王府名下的庄子。
温凉随着胤禛下了马车, 这地头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光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苏培盛上前在门扉处拍了好几下,半晌才有人出来开门。
苏培盛显然是这里的熟面孔, 开门的人带着强烈的警惕心,在看到苏培盛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苏公公。”
苏培盛并没有顺着他的手势往屋内而去,而是顺势看了眼身后的两位主子。看门的粗汉在看到胤禛时, 连忙跪下行礼。
胤禛随意地摆手,“起来吧,一切从简,不要那么麻烦。”
温凉直到入了院内后,方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远远便能听到些许混乱的声音。等着温凉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为他做看到的东西挑眉,“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温凉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座小型的工厂?或许他不该这么说,这尚且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眼前的东西的确有些类似。
胤禛道,“几年前开始的。”
胤禛麾下的船队出海的收获并不只是钱财,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胤禛起初的确不在意,不过前两年开始慢慢的重视了些,也上心了些。
他对这里从来都是秉持着不管的态度,钱财照给,只需要有成果便是。然若是虚伪应付,也没谁打算体会下胤禛的能耐。
温凉绕着走了一圈,这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不少,然或许有用的也有几个。
“爷把航海的收入都用在这里?”工业的进程并不是靠着一人之力就能够推动,然若是主事者有着点点的耐性,总好过一概不知强烈得多。
胤禛淡笑道,“也并不是如此……”他带着温凉把几个比较新奇的东西都看了,而后才说道,“这些都只是普通的东西,也花不了多少。”
温凉颔首,还没等他说话,胤禛道,“不过这些只是顺带,”他带着温凉往后院走去,随着愈发深入,里面显得静谧安闲许多,“或许这里面的东西,先生看完后会高兴些。”
温凉挑眉,随着胤禛往屋内走去。
胤禛推开门,里面是一件普通的房屋,温凉入内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内的环境,便看到书架上的书籍。他先是皱眉,半晌后微怔,几步上前,动作间隐约带着匆忙。
胤禛含笑看着温凉的动作,直到温凉确认这本孤本的确是他寻找已久的古籍后,他露出个最接近心满意足的表情来,“爷是如何找到这本的?”
温凉心水的古籍不少,然其中有几本是几乎再也寻找不到的,毕竟在战乱中遗失几乎等同于毁灭,他没想到胤禛竟然寻到了其中一本。
胤禛轻笑,“只是个偶然。”
温凉不愿相信,要真是偶然,胤禛也不必特地带他过来。温凉寻这本可已经好几年了,遍地的传言都是再也不能寻到,眼下胤禛能寻来,定是废了不少功夫。
温凉道,“爷可以在府内告知某。”特地来此倒也没什么错误,就是显得劳师动众了些。
胤禛道,“这里安静些,也是个偏僻安全的地方,外面的人只认雍亲王府的人,只要先生来此,他们会直接安顿。这庄子底下还有密道,直接通往外面十里的墓地,遇到危险时也可从此通过。”
温凉的视线在手里的孤本同地面徘徊了两遍,最后挑眉看着胤禛,“某深以为,爷所说的最后一点才是你带某前来的要点。”
胤禛但笑不语。
温凉抿唇,从前些日子胤禛带着他去粘杆处认门,到眼下他带着胤禛来此处认路,其中显露出现的意思,同康熙帝的做法也相差无几。
康熙帝是在逐渐地给温凉的身份增加筹码,当初的王命旗牌也是某种利器。眼下胤禛的做法更像是在增加保险。
“爷,情况尚未到如此的地步。”温凉放下书籍,漫步走向胤禛。
胤禛淡声道,“现在看来是不止如此,可也相差不远了。”他伸手搂住温凉的肩膀,带着他往屋内走去,两人面对面坐下,桌面上摆放着一张西北的地势图。
“直接对额娘下手,是为了把胤祯带回来。本来皇阿玛已经打算给胤祯任命升职,这一出被打断后,胤祯再想重新回到西北,至少被拖延了半年时间。这是冲着我来的。”胤禛的指尖在西北那块地方敲打了两下,漠然言道。
温凉抿唇道,“皇上震怒,八爷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
胤禛点头后又摇头,“大哥虽然警惕老八,却没有真的把他麾下的人挨个剔除一遍。这一次的事情查到张同名身后的事情便暂时中止了。老八那边,除非把奸细的事情暴露,暂时皇阿玛还没有注意到这点。”
张同名就是那名负责着德妃病情的御医。
温凉淡漠道,“要是爷让某来,或许有些法子。”没有证据便生造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事先生不要插手。”胤禛道,“皇阿玛信任先生,若是因此折损了这点,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胤禩的算计总是借着别人的手来,然这其中的沟通定然存在着痕迹,不可能如此天衣无缝。
粘杆处已经寻到了些踪迹,顺藤摸瓜,也只差些时候了。
温凉望着胤禛,确定他是真的心中有了主意,也没有继续留在这件事情上,“德妃娘娘的情况如何了?”
“好些了。”胤禛淡声道,“胤祯和温宪在宫内照料,也没什么大碍。”
温凉点头,他注意到胤禛在称呼德妃额方式上发生了改变。以往胤禛都直接称为德妃,眼下却是换做为更亲近的额娘,然温凉并不以为胤禛同德妃的关系是真的发生了改善。
要真是如此,胤禛的行踪便不会显得有些奇怪了。
胤禛不知道温凉眼下在思考的是关于他的问题,他的视线在屋内看了一眼,淡笑着说道,“先生可打算同我一起去看看这所谓的地道到底是什么模样?”
温凉欣然应允。
等到两人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彼此身上都带着些土腥味。温凉在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胤禛额头的土渍,原本是打算随意擦去,在意识到两人眼下正在大门口后,选择了忍耐。
等到胤禛同温凉两人入了府内后,温凉才从袖子里抽出了手帕递给胤禛,“爷。”
胤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刚才他们从地道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理了自身,没想到还是有些问题。
温凉淡声道,“是额头。”
胤禛伸手擦拭了一二,并没有让温凉离开,两人直接回到了外书房。
武仁送来的东西很快被胤禛检查过,又拍了专人好生负责着这件事情。温凉的意见很是正确,只要这里面果真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很快就能够确定很多事情。
温凉抿了口茶水,看着胤禛嘱咐了些事情,张起麟很快便退下去做事,留着苏培盛还站在旁边。张起麟一直都是负责着外围的事情,这些事情由他来经手比较适合。
“苏培盛。”
“奴才在。”
“你去把往年的来往节礼整理一下,爷要具体到年月。”
“喳。”
温凉待苏培盛离开后才道,“爷打算寻些什么?”
“按着武仁送来的消息,里面可有几位也是板上有名,我倒是想看看到底相不相符?”胤禛伸手端起了茶盏,里面清澈的茶水带着茶香袅袅,让人舒心。
温凉挑眉,通过看这些?胤禛的想法也确是健走偏门。
……
胤祯离开阿哥所,脚步不停地往永和宫而去,在到了安静的永和宫时,他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温宪。温宪笑着说道,“怎么匆匆过来了,昨个儿不是同你说过,下午才来吗?”
胤祯道,“我想寻寻四哥。”早朝后,胤禛一下子便消失得没影儿了,胤祯照着先前的想法,以为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温宪无奈道,“四哥早就走了,你来得有点迟。”
胤祯挫败地说道,“我就觉得他在躲着我,要不然就是在逃避些什么。”温宪有点想拍拍他的肩膀,半晌斟酌了下两人的身高,这才说道,“你到今日才发现这事,我也是没想到。”
胤祯皱着眉,“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
温宪摇头,看着永和宫内说道,“这事只有额娘和四哥知道,你想知道,还是自己猜吧。”胤祯撇嘴,越过这个一直没给他好话的姐姐,直接去里面看望德妃了。
德妃眼下的情况好上许多,人也能下床走走,就是还是很容易虚弱,往常总是躺在床榻上。眼见着胤禛过来,德妃高兴起来,轻笑着说道,“不是说下午才来吗?”
胤祯笑嘻嘻地说道,“儿臣想念额娘了,便先过来看看。”
德妃轻轻拍了他一记,“油嘴滑舌。”然而并不是不高兴。
胤祯陪着德妃说了好半天的话,看着她的神色倦怠,便打算告辞让她休息,人还没有说话,德妃面露些许犹豫,好半晌后才说道,“老四,这些时日没有过来吗?”
胤祯一愣,连忙说道,“当然是有的,四哥每天都过来,只是那个时候额娘都刚好在休息。”
德妃不自然地笑了笑,显然是不相信胤祯的话。不过胤祯从德妃的模样看来,看来她很是清楚四哥不来的原因。
胤祯心里骤然划过一个猜测,那日踹门而入前隐约听到的激烈声音蓦然撞入胤祯心里,狠狠地撞出一个凹陷来。他忍住任何异样的表现,同德妃说完话后,这才从殿内出来。
如果那日他听到的没有出错的话……那四哥如今的模样,倒也是可以解释。
胤祯打算明日下朝的时候便把四哥给堵住。
次日,胤祯在惯常的位置站定,便搜寻着胤禛,直到康熙帝来前的几息他才堪堪从门外进来。胤祯不满地眨了眨眼,这下子他就得等到康熙帝离开后才能够找四哥了。
然今日的朝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好过。
刚开始没多久,康熙帝便突然就着一事大力训斥胤褆,那前所未有的力度像是要把胤褆给责骂得无言以对,就连说话的胤禩都被康熙帝给连带上,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头说话。摸不著康熙帝发脾气的缘由,便是上前也没法说些什么。
不过这是朝臣的想法,胤俄便直接上前劝阻了,胤禟一个没拉住,好悬变成第四个被责骂的人。这风向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胤祯隐晦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除开胤俄这个二愣子不说,其他两人看起来都诚惶诚恐。
胤祯也知道兄弟几个全都是伪装的高手,这表露出来的有几分真假都还是未知数。
只是谁都没想到康熙帝当朝又把胤褆给圈禁起来,胤禩直接削成庶人,这猝不及防的速度让胤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着那两个面如死灰的兄长,又悄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胤禛。
他总感觉这件事情同四哥有莫大的关系。
朝会第一件事便是如此严肃,梁九功连着喊了两遍“有事请奏,无事退朝”后,才有人找回话语声,开始陈诉今个儿想说的事情。
兵部尚书说了些什么事情,同四川与西北有点关系,胤祯有些走神,似乎只听到了年羹尧的名字,不过也没有仔细听,直到胤祯的名头被念了两遍后,他才回神过来皇阿玛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