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不是被杀死的,他在出城迎战柔然人时,心疾发作,落马而死的。
这位老人年事已高,边关苦寒,这些年,他几乎每年都要生一场大病,只是他在边关镇守数十年,早就对柔然人形成天然的震慑,有这一号人物在,柔然人就要忌惮三分。
先前大败柔然之后,皇帝也不是没想过用李闻鹊去取代钟离,让钟离告老,但后来何忡叛变的事情发生,皇帝日夜不安,总怕卧榻之侧有人心生异变,便将李闻鹊从西北调回长安,总领禁军十二卫,钟离也就不得不继续驻守雁门。
老爷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固然是平生所愿,但战场上死了主帅,由此也引发己方阵脚大乱,而敕弥那边的柔然人见状亦是惊喜交加,士气大涨,差点就攻进雁门关,最后还是副将卢先顶住压力,带着残军退回城内,又派人紧急前往长安报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以公主跟柔然人多年打交道的经验,她当然不认为柔然现在的实力能造成多大的祸患,但很明显,敕弥这番动作,是跟南朝相互配合的,他那些源源不断的补给,自然也是南朝人给他提供的。
也因此,敕弥才能持续不断侵扰边关,乐此不疲。
而像钟离的死,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这个消息所造成的影响,不是敕弥马上就能攻破雁门关,而是对北朝士气造成打击,尤其是边关的将士百姓,钟离就像一尊保护神,数十年如一日,已经形成一种稳定而安心的印象。
保护神轰然倒塌,必然对北面防守造成压力。
钟离死得突然,非双方所能预料,但看上去就像是老天也站在南朝那边一样。
柔然人也无须发挥多大作用,只要像现在这样持续侵犯边关,牵制北朝一部分兵力,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信差报了丧信,又胡乱塞了点吃的,就匆匆上马,朝长安赶去。
没了外人,公主泄一口气,索性将脑袋往陆惟肩膀上一靠。
“殿下,我是伤患。”陆惟无奈道。
“我不管,你又不是伤在这边肩膀。”章玉碗任性道,动也不动。
血肉相连,牵一发自然动全身。
但陆惟无奈之余,也放纵她的任性,不再多说什么,反倒是稍稍调整姿势,让公主能靠得更舒服。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风雨将至,即使是独处,也离不开这个话题。
“李闻鹊肯定会请战,陛下也应该会答应的。朝廷应该会先将重点放在东面,只要东面稳住,其它地方都不成问题。钟离虽然可惜,但敕弥如今只是芥藓之疾,成不了大事的。”陆惟道。
他想伸出手抚摸公主乌黑长发,但是手指只是微微一动就痛彻心扉,不得不止作此想。
“皇帝要是再不肯放李闻鹊去打仗,那估计是要等着亡国了,他肯定会放。”公主闷闷道,蹭了蹭他的颈窝,像只小猫在撒娇。“你的手还疼不疼?”
“疼。”
“那你肯定不会后悔帮我挡下那一刀。”
“我不后悔。”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在身后,也赌你一定会帮我挡下那一刀,才会放手去杀成争的,你会不会生气?”章玉碗眨了眨眼。
“不会,我早就知道了。”陆惟神色自若,“当时你非杀他不可,他的刀也非落下不可,你无法分身,那就只有我出手了,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妖女一样的公主咯咯笑起来,看似半点不感动,甚至还调侃他。
“往后你的手若是没法拿笔了,那就学着用嘴叼住笔,我也见过有人那样写字的,陆郎风姿绰约,叼笔肯定也比别人叼得好看,什么杂耍的猴子呀那是完全比不上的!”
要不是姿势不对,陆惟真想封住她的嘴,让这妖女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只来得及缱绻片刻,郑好娘就来了,说郑月想求见公主。
章玉碗只好恹恹离开陆惟,坐直身体。
若不是看在郑好娘的面上,她根本不会有好脸色。
“郑月此时正该配合苏觅供述郑家罪证,争取从宽发落,见我有何用?”
公主根本就不认为养在深闺的郑月会有什么重大线索,说不定那只是对方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待见了自己就会不断求饶,以为这样能让公主心软,殊不知公主现在正为了北朝的局面烦心,根本不想分一点心神给她。
“你觉得我有必要见她?”
郑好娘长久处境所致,察言观色,就知道公主对自己这位妹妹的耐心有限。
“殿下勿恼,我也是如此说的,她说她想起了极其重要的线索,可是事关重大,要见了殿下才肯说,我不肯冒失转达,她就让我过来禀告殿下,问殿下是否记得当日您与她讨论殿下近侍长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