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
铃声忽然在座椅的缝隙间响起。
路栀后仰的颈一颤, 手指向后扣住不知道是什么陈设的皮面,本想等它自己响完,但她刚刚怕漏接爷爷的电话, 特意取消了静音, 此刻默认的铃声实在吵闹, 难以忍受。
她前倾,抽开只手, 另只手还被他握着贴在弧下, 为了拿手机,前倾时和他靠得更近, 不得不送进他唇中更多, 但好在只有几秒, 她重新回到原位。
点了挂断,把手机扔到一旁。
……
两秒后, 再度锲而不舍地响起。
她第二次挂断。
当李思怡的电话第三次跟进来时,她知道,这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否则对方会打到她接为止。
她推一推傅言商肩膀, 小声说:“我要接电话……”
“嗯, ”他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接吧。”
“喂, ”她清了清嗓子,问对面李思怡, “什么事啊?我在祖宅这边吃饭。”
“那你现在过不来吗?”
她垂眼愣了几秒,察觉到他抬起的目光时,这才慌慌张张挪开视线:“……嗯, 有点事。”
“啊, ”李思怡声音down下去, “画手找我要一个文件,但是在电脑上,我现在也过不去,今晚如果她不画的话,你也知道这些拖延症,下次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路栀没说话,左边耳膜是李思怡那边的嘈杂声音,右边是他在喝珍珠奶茶的轻微吞吐声,伴随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
好在李思怡那边实在是很嘈杂:“你说什么?”
路栀:“……”
“我没说话。”
“哦,是广播,这也太吵了,”李思怡捂住听筒,声音一下子更清晰,“那你老公呢,现在有空吗?”
“……”
“………………”
路栀垂眼不过两秒,被烫到般迅速抬眼:“……没。”
李思怡:“那我在他家家宴忽然给你打电话,他不能骂我吧?”
“放心吧,他嘴现在很忙。”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她停顿两秒,很快牵拉感从他齿间传来,他松开,笑得脊背轻轻抖动。
路栀脸颊瞬间涨红:“别笑了……”
李思怡:“什么?我没笑啊?”
“……”
路栀觉得还是要先,尽快结束这通电话:“除了找人过去,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思怡:“那只能让住得近的小郑去一趟。”
路栀谢天谢地:“你让人家好好休息吧,大晚上还加班。”
“那怎么办嘛?”
“这样,我们之前不是下了一个远程操控的软件吗,”路栀说,“你把密码输进去,看一下能不能远程。我不确定默认设置还有效。”
“那倒是好主意,幸好我出来带了电脑,”李思怡说,“密码多少来着?”
路栀翻开备忘录,还好记着了:“cc0621。”
身前的人微一挑眉,用气音问他:“我生日?”
路栀沉默两秒:“……这个真的是巧合。”
只能说软件的默认密码是不是暗恋他。
和前排离得太远,路栀没办法后靠,否则会翻下去,因此只好扶着车门做稳定,很快李思怡连接成功,一声“好了”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挂断,手里手机被人抽走,这边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
另一边搭在车门上的手腕,也落入他手中。
“捧着,宝宝,”他放过去之后,掌根托着她下巴,手指点一点她脸颊,“怎么放下来了?”
“……”
*
池塘内全是落雪,锦鲤仿佛都被冷到,蜷进深处,只有池塘水位疯长,湿皑皑一片。
垂丝海棠不是花期,早已更替了新的花种,傅望在门外被吹得冷,半小时后也不见什么动静,躲进门口打开一局游戏,玩得心猿意马,这把游戏太长,足足玩了一个半小时,等他疲惫地抬起头时,也终于听到声音。
路栀站在车门前,身上裹着他兄长那件外套,极大的温差让她站在里忍不住发抖瑟缩,暖白色的复古贝雷帽毛绒绒地包裹住黑发,但额前的刘海和碎发还是被吹得飘飞,那张脸并不逊色于满院造价不菲的置景,脸颊红润,眼底雾蒙蒙一片,看起来要哭,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漂亮姑娘他其实见过不少,但这个实在漂亮得挪不开眼,身上披块麻布都吹弹可破,我见犹怜。
不知道撒起娇来是不是更惹人心怜。
他几乎本能忽略了那件外套从何而来,不过数秒之后,有人从另一边下车,手里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她脸被蒙住,一把拉下来,但又没什么力气地把手里的空盒子扔他怀里,傅望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他哥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接过,伸手去拉她。
傅望坐在大厅里,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二人才进来,路栀手里还捏着一颗雪球,他听到沉稳些的男声问:“还能走?”
路栀:“你刚怎么不知道问呢?”
她手里雪球抛起,其实手腕托久了也有点酸,下一秒看到傅望的脸,吓了一跳,雪球也砸在地上。
路栀把围巾多卷了两圈,加快脚步上楼。
傅言商看了他一眼,傅望本以为会说些什么,这样自己也好问一问你们刚刚去哪里干什么了,但就只是瞥了一眼——
傅言商脚步没停,上了楼梯。
傅望:“……”
*
临近过年,各处都热闹起来,路栀挑了个时间,和李思怡给大家准备好新年礼物,按次序放在工位上。
祖宅年味儿更浓,四处被重新布置一番,她收了不少红包,吃完年夜饭,就在大堂陪老人家看春晚。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了,偶尔会刷到一些片段,除非有比较喜欢的艺人才会看上一看。
祖宅开了地暖,她就穿一件很薄的绛青色毛衣,窝在沙发角落,看着并不好笑的小品,撕开一袋薯片,打了个呵欠。
傅言商:“困了?”
“有点儿。”
平常这时候她其实不困,但节目太无聊,又不好干点别的分散注意力,困意就跟着水涨船高。
傅言商肩膀靠过来,她抵着分神去听小品,起先还能听到几句台词,渐渐就被从声音中剥离开来,听不真切。
傅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全坐在电视机跟前,隐约有声音响起,在跟丈夫窃窃私语:“路家那小姑娘睡着了,不跟你侄子说一下把她叫醒?我们家可是要守夜的,哪天大家不是硬撑到早上六点的。”
“我不说他也知道,再说了,老爷子就坐那姑娘旁边呢,不能睡我爸会叫她的。”
……
路栀闭上眼的第八分钟。
傅言商抬了抬手:“您把左手边那毯子给我一下。”
傅诚:“干什么?你才多大就怕冷?”
他不说话,侧了侧眼,小姑娘正靠在他肩上睡熟,手里还捏着那袋没吃的薯片,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傅诚递过毯子,但语气不算太好:“这毯子这么薄能顶什么事,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了,一会儿抱她上去睡。”
跨年前十分钟,四下聒噪起来,电视里也在酝酿着新春祝福,傅望放下手机一抬头,暗色花纹的毛毯下,傅言商正横抱着她站起身,那姑娘头侧进他衣领里,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方极小巧的下巴,闭着眼像是睡着。
光线被挡着,因此睡得很香。
他一惊,转头和大家面面相觑,傅家从来都要守夜,上到老爷子本人,下到他们这些小辈,连同叔叔婶婶都是得把春晚看完的,哪有人敢中途睡着,他哥没跟她说么?
可他哥怎么会忘记这种事?
他转头去看爷爷,傅诚正乐呵呵地看着晚会相声,身旁两个人走了也不知发没发觉,过了一会儿,傅言商才下来。
傅诚:“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
“那就好,过年家里人多眼杂,虽然都是认得的亲人,但也不能就把门敞着,不然多危险。”
傅言商:“您每天要操的心真多。”
“……”
新年从傅诚敲的第一下桌拉开帷幕。
傅望还以为今年解放,转了钟就能回房间休息,谁知道打瞌睡的第一秒就被抽醒,傅诚杀鸡儆猴:“困了是吧?困了去阳台上吹风清醒清醒!”
“还有你们!都别给我耷个脸,平时晚上熬夜、玩手机、打麻将比谁都积极,过个年熬不动啦?”又哼一声,“我告诉你们,我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临近一点,春晚结束,开始重播。
众人靠喝茶清醒,傅望转头,只有傅言商低头看笔记本,还能不被老头子揍。
早上五点,新年早饭,吃完后才得以回房休息,祖宅在六点准时安静下来。
路栀在困倦中感觉到被子被拉开,睁开一点儿缝隙,傅言商正换好睡衣躺下来,房间里的暖气来得慢,她不自觉把被子拉一点过去,匀给他自己的体温:“……几点了?”
“六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