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无底洞◎
盛欲打车回到外公家时, 满屋寂静空荡,让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事实上也说不上冷静,只是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人迟钝。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 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点外公应该在科研院工作, 怎么会在家呢?
现在,她头脑清晰地知道,不能完全听信虹霖的一面之词, 而是应该问问外公这个当事人。
可另一面又在害怕, 如果外公真的是“当事人”, 她又应该要怎么面对。
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给外公去一个电话。
“喂, 秧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邓正恒的声音带着些讶异。平时外孙女是基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就算遇到困难的事也不会开口。
盛欲还在出神。
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并不着急了,爸爸毕竟已经故去多年, 而外公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了。
她想, 至少应该等外公回来, 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喂,秧秧,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邓正恒又叫了她一声。
盛欲这才回神, 赶紧应声:“啊?哦, 外公, 你今天加班吗?”
“最近有个项目需要收尾汇报, 可能会加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你现在电话里说吧, 外公听着。”邓正恒没有因为工作的忙碌,就对孙女的来电敷衍应对。
盛欲在二楼的走廊间来回踱步,跟外公讲电话。
她的心情无疑是焦灼的,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惊动外公:“我没什么事,外公。我今晚在家等您回来!”
一反常态的。
盛欲平时能不在家住就不在家,就算考上琅溪本地的艺术大学,也要坚持住校独立出去。
怎么今天还特地等他下班?
邓正恒听出盛欲的欲言又止,问她:“秧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呀?每天吃喝玩乐不是挺好的嘛。”盛欲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局促,走到外公平时办文公用的花鸟室门口时,她推门进去坐下。
室内有阳光房,花架上种满不知名草药,飘出独特清香,一只断翅白头翁被暂时收养在这里。
它很乖,也不怕人,看见盛欲进来,就歪头上下打量她。
外公没有用笼子把它圈禁起来,任它在阳台自由来往,天气好的时候就打开窗户,它随时可以离去。
奇怪,为什么看到一只鸟就会联想到这么多呢?
盛欲赶紧回过神,将注意力放在与外公这通电话上:“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想和您聊聊天,无论多晚我会等您回来。”
邓正恒看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坚持,应了一声。
将要挂电话的时候,盛欲的视线突然落在外公的办公桌上。
桌角一份文件被书本潦草盖住大半。
她鬼使神差地,探出手将这份文件扯过来,垂眸扫了一眼,又下意识叫住邓正恒。
“外公!”
但当外公静静听她后话时,她忽然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纸上的字一个个排列组合,汇成让她不理解的句子。
股权所有人:邓正恒】
自愿将在‘北湾市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内的所有股权转让给受让方。】
受让人:江峭】
这是什么意思?
外公作为中峯典康】琅溪分院的院长,怎么说也是头部人物。手里拿着一部分公司股权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要一点不剩地,全部让给江峭?
盛欲捏着纸张的手指逐渐攥紧,关节用力到发白。
好像突然开窍,她问外公:
“还没有问过,江峭成为您的外孙女婿,您有什么礼物要给他吗?”
邓正恒没有多想,他回答:“不管谁成为我的外孙女婿,我们秧秧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哈哈哈是嘛……”
盛欲被逗乐了,哧哧笑出几声,笑着笑着却渐然落下嘴角,眼里漫上细微闪烁的光。
有时候,不准确的答案,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好,好,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的手缓缓垂落,捏着股权转让协议书的手却越收越紧。
或者,已经不需要答案。
合同拟定日期她记忆深刻。
因为她在那天做过很多事。从小苍岭江畔捡回高烧的江峭,带他去医务室,跟她拌嘴。
下午,还随外公去见了江峭。
那是她第一次,去小苍岭的日子。
署名‘邓正恒’的确认签字下方,却是昨天他们结婚领证的日期。
那么结论是,江峭跟自己结婚,然后从外公那里得到股权的好处。的确,不难猜啊。
想也知道是用来和虹霖抗衡。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其中一环?
她更加想不明白,
江峭对她所展露的所有爱意,几分真,几分是假。
泪滴砸在页尾,溅出晶莹的小花,盛欲抬手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满面冰凉。
不用着急。
她很快就会知道原委,毕竟,合同上的受益方——江峭,马上就要到来了。
就让她亲手把这份大礼,送给她的新婚丈夫吧。
/
江峭到的时候头脑已经有些发滞。他不记得给盛欲打了多少通电话,只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她,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邓正恒家。
门铃响了一声。
在夜晚悄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江峭没有等太久,大门就从内打开。
他看见盛欲已经洗好澡,套一件宽松舒适的雪纺长款睡裙,卸去妆容,半湿的头发自然垂下,浅金颜色衬得素净的脸蛋更加苍白而失去血色。
看见盛欲这一秒,他久久困顿的心终于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