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诸位,雷厉的眼睛却紧紧扣在营丘栿一人身上。
营丘栿冷汗已经沁出来了,他只是以为雷厉是作为毕公的使者与惟公早已经联络起来,因此惟公才敢孤身犯险,只手指间边将丹南路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他也以为芦颂、宗淑等人都是雷厉做的布置,岂料得来的消息远比自己的猜想更为诡秘,也更是要命,这是切切实实的要命。
他现在已经知悉了关乎朝廷甚至关乎国运乃至天下的消息,他不得不犹豫,因为他有些话必须问清了,否则自己死也好过全家死。
“这三位究竟是何打算?”
“是何打算?”
雷厉语气并不透着任何情绪,但是营丘栿却觉得喉头发干,但是走到这一步他也毫无退路,只听雷厉继续说道,
“令尊才从京师发回来消息,衡甫便有了许多思量,只怕带来的消息也让尊父子有些不知所措吧?”
营丘栿点了点头,雷厉继续说道,
“某婶婶乃是天下闻名的道医圣手,慈圣凤体不豫,还能寻谁来诊治?虽然某婶婶不曾把这消息传出来,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皇城司的察子也是靠不住的,所以你们现在知道的事,对于许多人只是到了该揭开盖子的时候罢了!”
雷厉又说道,
“更何况朝堂远比咱们想的复杂,你只看到三位接纳如此许多有志之士,却不知道还有人准备的更深远,否则这走私大案为何讳莫如深至此?”
“这么说来,三位是打算把这遮天大案彻底翻出来?”
“你也太小看三公了,他们可是打算将昔日未能完成之事有朝一日好好做完了!”
雷厉也是压抑着情绪,力求平静的继续说道,
“毕公久在边地如何不知冗兵之痼疾已经深入骨髓,承公辗转地方如何不知晓冗官之害伤及五脏,子庚相公常握枢铨更是深以为冗费之毒腐坏经络,三公结党并非营私,便是与志同道合之辈把这冗兵、冗费、冗官这三害根除,以富国强兵收复失地,鼎足天下而定太平。”
雷厉一把轻轻摁在营丘栿肩头,
“衡甫以为如何?”
“我?”
“我!”
营丘栿还想起身,却被雷厉牢牢摁住,虽如此也是踌躇满志的说道,
“我营丘氏父子兄弟必然骥尾贤者,不敢不竭尽全力,荆棘不能止步,刀剑不改吾志!”
雷厉让他平静下来,才徐徐说道,
“衡甫,你的才华诸公如何不知,只是心高气傲,睚眦必报为人所不喜,然承公便是欣赏你这一往无前的性格,诸公也知晓如不是一味坚持,令尊只怕在这应天府也是举步维艰,今日便是点破你的小心思,看看你的本色,否则也轮不到我来问你这一句!”
营丘栿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晚上他以为自己在布局定策,其实才落入了雷厉的局中,而这一局便是趁热打铁,连拉带拽的将他营丘家扯到一条道上去。
“肃仪兄,你这一身江湖气真是蒙住了我的双眼,否则断断不会如此草草便落入局中,”
又看向芦颂、宗淑二人,
“二位倒是好帮手!”
芦颂急忙摆手,
“莫要冤枉老实人,我是实在不知这里面的故事,倒是你与肃仪兄,无论哪一个都是把我牵扯里面,我也是芦苇性子,你们往哪走却也不来问我的意思,到这时候你还倒打一棒,我是何苦来哉!”
雷厉却又一句话把芦颂说的没脾气,
“营丘氏父子如今才忝名在列,令尊与叔父都是早早就在名册中的,秉文你还能作何打算?”
宗淑却笑而不语,毕竟这等事轮不到他这少年抉择。
正事办完,雷厉不再多说话,伸个懒腰便起身离开,
“你们且聊吧,某可比不得你们能熬时候,”
他若是要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话音落了,人也早就走出了庭院。
三人面面相觑,二人却是隐隐的恼怒于营丘栿横生的这场事情来,芦颂先开了口,
“衡甫,若是知道是这么一出我便不该陪着。”
“秉文,这话不厚道,早知道岂不更好,反正你也是跳脱不开这格局了,我父子才是无妄之灾,”
营丘栿却又自觉说的秽气,又呸呸两声,
“只是事起突然,却好似江心垂钓,费心费力却发现是把自己做了饵料。”
三个人喝了一阵子热茶,却把暑气与郁气都逼了出来,营丘栿又是意兴阑珊说道,
“秉文、世衡,二位以为我父子三人如何?”
“如何问起这话来,我等晚辈如何评价令尊,只看你便知晓营丘家数代的富贵绝非侥幸,不只是家学渊源更是材雄德茂的积累!”
营丘栿接话道,
“这话我也不以为秉文是在恭维,只是我父子虽是营丘氏的小宗,却也算是才识过人,知人善任了,可就是这应天府,几个鸟人也将吾父子困顿多年不得轻松。说起来恍如隔世,但是一个月前这栾某人还是我父子心头大患,岂料这时候再想起来,只觉得到有些好笑。”
营丘栿笑了几声,却满是苦涩,
“曾经在我眼里已经是劲敌,更是党羽遍布的硕敌,可才碰到惟公便如残冰遇着了炎阳,瞬间便是冰消瓦解了!”
话到这里,他猛地坐起身子,凑近二人,语气与面色都是透着三分惊悸,便是这夏夜也似乎瑟瑟发抖,
“你们可知,惟公拿下栾某人与其同党那一夜,我父子在干什么?”
他双手撑在木地板上,双手青筋都撑了起来,
“我父子先是抱头痛哭,然后一夜都没有合眼,那时候我父子对视,相顾间眼里都是惊骇与恐惧,那种感觉就是二犬竞食,一大犬被猛虎轻易啮去一般,我只觉得栾某人的挣扎与不甘便是我父子的将来!”
芦颂急忙扶住他,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秉文!”
营丘栿一把搂住芦颂,
“自今日起,吾始敢高枕安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