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听说后,敢怒不敢言,前一秒才加封了于仲文,对于家表示了拉拢,难道能惩罚于顗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派人去安慰于顗,顺水推舟任命他为吴州总管。
全国性的动乱开始,正好给了杨坚集权的机会,七月二十四日,北周朝廷“任命”丞相杨坚都督中外诸军事。
4.虎口脱险
大敌当前,谁都可以害怕,唯独杨坚不能怕;或者说,至少在公开场合,杨坚必须表现得镇定坦然。私底下,杨坚却时不时和老朋友元谐、郭荣、宇文庆几人袒露心扉,表达隐忧。
“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几人都是一方诸侯,实力强,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呀。”宇文庆叹气说。
元谐安慰杨坚道:“杨公没有援助,就像洪水中一堵墙,确实很危险呀。不过没事,有我们这些老朋友支持你,你要有信心,我们共勉吧!”
“怕什么,事情只是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郭荣说。
“对呀,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皇帝还在我们手中呢。”窦荣定笑道。
听了众人的话,杨坚稍微安定下来,对宇文庆道:“尉迟迥是贵戚,很早就有声望,国家有变,必会作乱。然而尉迟迥的智慧与气度平庸浅陋,子弟轻佻,贪婪而少施恩惠,终将灭亡。司马消难为人反覆无常,也并非池中之物,他的反覆只在瞬间;但司马消难轻薄无谋,不能为害,不过逃往江南罢了。蜀地险要,艰难险阻,王谦愚蠢,素无谋略,只是他恐怕为人所误导,不足为虑。”
“希望如丞相所言。”宇文庆说。杨坚对尉迟迥三人的评价,大概率上是事后附会,毕竟没有人能够料事如神。也有可能是一种积极自我暗示,算是稳住大家的心,团结一致对外。
前线战事吃紧,五王并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宇文招。尉迟迥打着他儿子的旗号在外面搞事,他就算有理也说不清,还不如主动行动。况且,宇文招不会眼睁睁看着杨坚就这样夺走大周的江山,还不如联合尉迟迥,一起搞掉杨坚。具体怎么办呢?老办法,宇文招想到了鸿门宴。因为五王被单独监视,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串联,宇文招打算自己冒险行动,反正这正是其他四个兄弟的想法,也是广大宇文宗室的想法,只要事情办成,他们都是支持自己的。
宇文招还暗中联络了一个重量级人物:李璋。
李璋是李虎第四子,李昞的弟弟,李渊的四叔,他一直和杨坚不和。李虎死后,他们李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且前面三个哥哥都相继离世,振兴家族的重任就落到了老四李璋身上。李虎可是第一批六柱国之一,而杨忠当初不过是十二大将军,地位在李虎之下。而现在,同样是二代,杨坚却爬到了权力的顶峰,李璋却在北周朝堂上默默无闻,他能甘心么?宇文招承诺,只要事情成功,就让李璋取代杨坚做宰相。
李璋答应了。李璋时任梁州刺史,正逢进京述职,便秘密联络了侄子李安、李哲兄弟,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起除掉杨坚。李安、李哲是老七李蔚的儿子,和堂兄李渊一样,他们也深受杨坚的信任和喜欢,李璋认为再亲不过血缘关系,如果李安兄弟能帮忙,这杨坚就必死无疑了。
李哲对李安说:“这种事怎么办好呢?不告诉丞相是为不忠,告诉丞相出卖叔父是为不义,失去了忠和义,如何在世上安身立命?“
李安答道:“丞相像父亲一样,怎能背叛他?“李蔚和李昞一样,死得早,因为杨家、李家有姻亲关系,杨忠夫妇不仅收养了李渊,也把李安兄弟视如己出,所以李安才这样说。
李安又征求了李渊的意见,杨坚是李渊的姨父,并且从小把他带大,能说什么?自然是坚决捍卫杨坚了。
于是,李安偷偷把宇文招与李璋的密谋告诉了杨坚。对此,杨坚并不意外,这年头,想杀自己的人多了,谁让自己处在权力巅峰呢?那注定是个危险的位置。之前宇文贤搞事,背后就有五王的影子,杨坚一清二楚,一直在等机会杀五王,没想到五王送上门来。
恰好,这时候,宇文招的邀请来了。为了稳住李璋、宇文招二人,杨坚便欣然赴宴,不动声色。经过和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以及舅哥鲁封的商议,宇文招把宴请地点安排在了自己卧室,把兵器藏在帷幕后,让壮士埋伏在卧室后面。
杨坚挑选了两个忠心且勇猛的人作为随从:杨弘和元胄。大将军杨弘,是杨坚的堂弟;大将军元胄,北魏宗室,形象气质佳,跟随宇文宪东征过,很看好杨坚。杨坚早就想除掉五王,一直不想承担滥杀皇室成员的恶名,所以没有动手,这一次,他想演一出戏,让外人看来他是不得已杀掉五王的,如此他才能“又当又立”。于是,赴宴的路上,杨坚和杨弘、元胄二人交头接耳,进行了充分的彩排。
杨坚、宇文招二人开怀畅饮,互相寒暄客套,酒吃到尽兴时,宇文招用佩刀不断地刺瓜送入杨坚口中,想借机刺杀。元胄见状,知道该自己的戏份了,便上前对杨坚说道:“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宇文招呵斥他说:“我正在与丞相谈话,你想干什么!”喝令他退下。
元胄双目圆睁,怒气冲冲,提刀站在杨坚身旁。
宇文招被震住了,便赏赐元胄酒喝,和缓地说:“我难道会有恶意不成!你为何如此多疑,而加以戒备?”元胄只是客气地接过美酒,没有多说什么。
一计不成,宇文招又假装要呕吐,站起身想到后房去,元胄恐怕他一离开就会生变,便多次扶他重新坐好,笑着说:“王爷不要走,来,我再敬一杯!”
宇文招又谎称喉咙干渴,命令元胄到厨房取水来,结果元胄假装喝醉没听见,一动不动。二人在你推我拉之间,杨坚一直在旁边坐立不安,正在等一个新的人物或事情出现,以便好推动剧情向有利自己方向发展。
这时候,正好腾王宇文逌、宇文纯、庾信几人来了,宇文招从小喜欢文学,宇文毓、宇文邕还在位的时候,他们就经常一起喝酒吟诗。杨坚看到几人,便走下台阶去迎接他们。
元胄乘机对杨坚耳语道:“情况异常,请赶快离开这里!”杨坚冷静地说:“他没有掌握军队,又能有什么作为!”元胄说:“军队本来就是皇室的,他如果先发制人,到那时一切就完了。我元胄并不怕死,只是怕死而无益。”
“呵呵,我到要看看他宇文招能耍什么花招!”杨坚没有听从元胄的劝告,仍旧入坐。到这一步,杨坚已经有点入戏了,有点当年尔朱荣的感觉,自信心暴涨。
元胄听到寝室后面有士兵穿戴甲胄的声音,立即上前对杨坚说:“相府公事繁忙,您怎么能如此畅饮停留!”于是扶杨坚下座床快步离去。这时候杨坚也听到了盔甲兵器相碰的声音,不免大汗淋漓,猛然醒悟过来。
宇文招想要追赶杨坚,元胄用身体堵在门口,宇文招不得出;等杨坚到了大门口,元胄才从后面赶上。杨弘在门口等候多时,三人相视一眼,都知道了怎么回事,杨弘立刻牵来马匹,杨坚拍马而去,杨弘二人紧随其后。
这时候,埋伏好的宇文员、鲁封等人出来才发现人去楼空,只看到宇文招在那里站着发呆,宇文招后悔自己没有及时下手,以至恨得弹指出血,和宇文逌几人大眼瞪小眼。庾信这才知道宇文招想干什么,便叹气道:“王爷当断不断,我恐怕杨坚是不会放过你的。”
逃出生天后,杨坚对着杨弘、元胄说:“到今天我才知道尔朱荣的自信是愚蠢可笑的,差点我就重蹈覆辙了。”“是呀,丞相,那种情况下,就算您掌管天下军队,单枪匹马,不过也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杨弘说。“索性宇文招不如我孝庄帝那般干脆果断,不然丞相就生死难料了。”元胄补充到。
“还好有元将军及时提醒呀!”
杨坚缓了缓,面露凶光:“既然宇文招放过了我,我就不客气了!”
七月二十九日,杨坚诬陷宇文招与宇文盛、宇文逌、宇文纯、宇文达谋反,杀了他们及其儿子,株连很广。随后,杨坚重赏了元胄和杨弘。庾信因为没参与,而且是文人一个,杨坚就放过了他,不过庾信和宇文招几人是布衣之交,宇文招之死对他打击很大,他直接病倒了。
同时,杨坚将给李安兄弟加官晋爵,表示拉拢和鼓励。杨坚授李安开府,晋封为赵郡公;授李哲上仪同、黄台县男爵。
李安叩头说:“我们兄弟没有汗马功劳,过分地承蒙奖赏,即使我全家尽节,也无法酬谢。不料我叔父无德,被凶党迷惑,犯下了灭族之罪,却仍然不加悔改。如蒙保全他的性命,那我们就感到很幸运了。怎能用叔父的性命来换取官爵呢?“说完便拜伏于地,流泪痛哭,极度悲伤。
杨坚虽然很感动,但经过这一次鸿门宴,他知道,对对手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可不想提前去见尔朱荣。所以,杨坚还是要杀李璋的,他整理了下容貌,哀伤地说:“我为你们特别留下李璋的儿子,已延续他的血脉。“
便下令有关部门,只处罚李璋一个人,不及李家。杨坚也为李安隐瞒了泄密之事,没有告诉其他人。
经过这件事,杨坚加强了安保措施,除了窦荣定、卢贲等带兵固定守卫的将领,及杨弘、元胄二位临时保镖,还专门找来李圆通作为自己贴身保镖,寸步不离。李圆通来自京兆李氏,是陇西李氏的分支,因为是父亲和仆人所生,从小不被待见,就被杨坚夫妇收养在家中,所以杨坚和李圆通有父子情义。
5.主角韦孝宽
刚处理完五王,杨坚就接到了前线李询秘密会见:“梁士彦,宇文忻和崔弘度三位行军总管接受了尉迟迥馈赠的金钱,因此军中不安,人心异常。”
杨坚皱紧双眉,找来郑译、李德林等人来商议。
前线不容乐观。元帅韦孝宽率军至永桥城(河南焦作市武陟县西),众将领都请求先攻打此城,韦孝宽说:“永桥镇城虽小却很坚固,如果攻而不克,就会挫伤我方军威。如果我们打败了尉迟迥的大军,纥豆陵惠还能有什么作为!”于是率军在武陟安营扎寨。
尉迟迥派遣儿子尉迟惇率军十万进至武德(武陟县东南),在沁水东面安营扎寨。时逢沁水暴涨,韦孝宽就与尉迟惇的军队隔水相持,都不进攻。尉迟迥一直没有放弃统战和策反工作,于是派梁子康去给梁士彦几人送礼。
梁士彦几人是宇文邕时代的猛将,也很少参与宫廷政治,而且和尉迟迥都有一定的姻亲关系。特别是崔弘度,他的妹妹是尉迟惇的妻子。面对尉迟迥的拉拢,三人没有答应,但也不拒绝。
长史李询是军中大总管,他通过各种渠道听到了一些关于梁士彦三人的风言风语,就报告给了韦孝宽。可毕竟人家没有公开表态,战争中争取人心是最重要的,韦孝宽拿不定主意,便叫长史李询去向杨坚汇报这个情况。
当时,于仲文路过永桥,见到了韦孝宽,韦孝宽向他说了自己对梁士彦三人的担心。于仲文安慰道:“他们三人何尝不战战兢兢呢?他们之所以犹豫不决,没有公开表态,一定是有所顾虑,我请求去说服他们。”“好,那你就先去试试吧。”韦孝宽说。
三人中,宇文忻最是心事重重,坐卧不安,他甚至主动找到了于仲文,想了解长安的情况。
“你刚从京师来,你看丞相的意思怎么样?尉迟迥实在不值得一打,只担心事情完了以后,又有鸟死藏弓的忧虑。“宇文忻袒露心迹。
于仲文对他说:“丞相宽弘大度,明识有余,我们如能尽力为国,他必定不会有二心。我在京师三天,常见他有三个好处,以此看来,丞相不是一般的人。“
“三个好处怎样?“
“有个叫陈万敌的,新近从贼人中来,丞相马上叫他的弟弟陈难敌召集人马,随官军讨伐贼人。这是丞相有大度的第一个长处。上士宋谦,奉命调查一些事,宋谦于是要调查陈万敌别的罪过。丞相责备他说:'上当入网的,自可推求,何必又去调查访问,有亏大礼!'这是他不管人隐私的第二个长处。说到我于仲文的妻子儿女,丞相没有不潸然落泪的。这是丞相有仁爱之心的第三个好处。“
于仲文的一番话,说得宇文忻频频点头,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并且把想法也告诉了梁士彦、崔弘度二人。
听了李询汇报,杨坚叹气说:“这几人靠不住,恐怕要换掉才行。”
李德林摆摆手,说:“丞相,您与这些将领本来都是国家重臣,地位平等,他们没有服从您的义务,现在您只是凭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威来控制和驾御他们罢了。以前所派遣的,您疑心他们怀有异意;那么往后再派遣的,您又怎么能知道他们会向您推心置腹呢!再说,他们三人收取尉迟迥馈赠金钱的事,真假不明,现在如果马上派人替代他们领兵,他们可能会因害怕获罪而逃走;如果把他们都抓起来,那么前线的将帅自郧公韦孝宽以下,就会人人自危,莫不惊慌。况且临战易将,正是战国时期燕国、赵国被齐国、秦国打败的根本原因。以我看来,您只要派遣一位既是您的心腹,又通晓谋略,向来为众将领所信服的人,立刻到军中去,监视将领们的举动。纵使他们怀有异意,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有异常举动,也必能将其制服。”
李德林的话说得很透彻。第一,大家地位都差不多,你杨坚不过是侥幸执政,不服你是正常的。第二,这些人不服你就要取代,你怎么保证取代者的忠诚?第三,他们收受贿赂只是捕风捉影,如果贸然采取行动,会弄巧成拙,人人自危。第四,临阵换将,人心浮动,是兵家大忌。以上是四个不能换将的理由,第五点就提出解决办法:派个忠诚且威信高有能力的人去做监军,要么拉拢,不行再采取行动。
杨坚大悟,转忧为喜:“如果不是你讲明这些道理,几乎要败坏大事。”
说罢,杨坚便转头看看司马刘昉、长史郑译二人,脸上写满了期待。毕竟此二人的地位在丞相府仅次于杨坚,杨坚找他们也是走的合法程序。
“啊,丞相,这个,这,我从来没带过兵……”刘昉吞吞吐吐。刘昉插科打诨、泡妞把妹是有一套,但说到去前线做监军,节制诸位将领,他还确实不够格。
杨坚不动声色,又看了看郑译。郑译面露难色:“丞相,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是真走不开,她需要我呀!”说着说着,面部逐渐变形,要哭的样子。
杨坚摇摇头,心想,果然是个废物,争权夺利你们倒是积极,关键时刻就不行了,那就别怪我把你们排挤出核心权力层了。
“崔内史,你去一趟吧。”杨坚对崔仲方说。崔仲方在之前的东征灭齐中,表现优秀,是个文韬武略的人才,而且又是老同学,能力忠诚都有了。
崔仲方先表态自己愿意为国家分忧,接着就面有难色:“家父(崔猷)正在叛军辖区公干,我怕敌人以此威胁我,到时候我怕忠孝两难全呀,丞相!”
杨坚看出了崔仲方的真诚,就拍拍他肩膀说:“老崔,你说的是实情,我知道了。哎,不知道谁可以担当大任。”
危机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大家都在沉默的时候,高颎主动请缨:“丞相,高某不才,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愿意前往。”
“哈哈,丞相,昭玄出马,必定能成功!”李德林笑道。高颎,字昭玄。
杨坚也想过高颎,他不仅有军功,而且有能力,给杨坚推荐了好多人才,就是威望上差了一些,害怕众人不服。这下,郑译、刘昉不敢去,高颎主动请缨,杨坚内心狂喜不已,他刚好可以用高颎、李德林来取代郑译二人的地位,便顺坡下驴立刻答应了。
“昭玄呀,前线的大事就托付于你了!”杨坚拉着他的手,授予了他节制众将领的符节。这样一来,高颎瞬间就从丞相府工作人员一跃成为前线政府军的总政委,他名义上就和元帅韦孝宽平起平坐了。
高颎临危受命,没有懈怠,派人向母亲告别。此后,杨坚便顺理成章疏远郑译、刘昉,军务大事绕过二人和李德林商议。前线高颎,大本营有李德林,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当时高颎发到的军书日以百计,李德林往往同时向几个人口授批文,文意多种多样,从不加以修改。
高颎到前线后,立刻对梁士彦三人安抚,推心置腹,赢得了那些骑墙派的信任。在军务管理上,亲力亲为,井井有条,和韦孝宽的配合也是很顺利,士气大振,形势一片大好,一下子就扭转颓势。
随后,高颎提议,在沁水上建造桥梁准备进攻,韦孝宽也认为时机已到,便指挥将领开始搞工程。尉迟惇得知后,带人从上游放流带火的木船,试图破坏桥梁。这一点,高颎早有考虑,他事先在桥的上游建造了一些被称为“土狗”的土墩以阻挡火,使其不能靠近桥梁。
阻挡失败后,尉迟惇退而求其次,布阵二十余里,指挥军队稍微后退,想等到韦孝宽的军队渡河中间时发起进攻。韦孝宽知道尉迟惇的意图,哪儿能给你这个“半渡而击”的机会,他趁尉迟惇军队后撤之机,亲自擂鼓并大喊:“叛军败了!”尉迟惇军队陷入慌乱之中。
军队过河后,高颎又命令将桥焚毁,断绝了士卒的退路。此消彼长,一边是破釜沉舟高歌猛进,一边是军心大乱。结果尉迟惇的军队大败,尉迟惇单骑逃走。韦孝宽率军乘胜前进,一直追到邺城。
在尉迟惇和韦孝宽对峙的时候,尉迟迥在四处征战。尉迟迥派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打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率领青、齐两州军队围攻沂州。大将军檀让攻克曹、亳二州后,驻军梁郡。
同时,尉迟迥也积极谋划进攻重镇洛阳。不过,那个奉命在洛阳修宫殿的窦炽反应迅速,立刻联络洛州刺史元亨,把建筑工动员起来变成了防御兵,把洛阳打造成铁桶一般,让尉迟迥无处下嘴。恰好尉迟惇的败绩传来,尉迟迥感觉大事不妙,放开了洛阳这个硬骨头,急忙派人去青州向尉迟勤求救。
司马消难听说后,认为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尉迟迥身上,他得找个万全之策,于是,找来老搭档裴藻商议。
狡兔三窟,裴藻建议司马消难向南陈投降,拉入外援,以此增加造反的胜率。因为自己的辖区紧挨着南陈,司马消难在响应尉迟迥的同时,就把所管辖郧、随、温、应、土、顺、沔、儇、岳九州和鲁山等八镇全部投降了陈顼,他本来就是北齐的降将,随时做好了投降他国的准备,如果尉迟迥失败,他可以马上南下陈国,继续过贵族生活。
面对尉迟迥、司马消难相继求援这一好事,陈顼欣喜若狂,一扫淮南之地丢失的阴霾,八月初六,陈顼下诏任命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并赐爵随公;次日,陈顼又下诏书让镇西将军樊毅督察沔、汉地区的军事;命令南豫州刺史任忠率军向历阳进发;任命超武将军陈慧纪为前军都督,率军向南兖州进发,随时准备迎接司马消难。
八月十五日,陈朝下诏书任命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水陆诸军事;十七日,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率军攻克临江郡。可以说,陈顼这次来势汹汹,势必要浑水摸鱼。
司马消难进退有余,引起了一个特殊人物的兴趣,他就是北周的荆州总管独孤永业。自从北齐灭亡后,独孤永业寄人篱下,虽然出镇一方,但心始终是大齐心。他的地盘离司马消难比较近,所以独孤永业想借助天下大乱的机会,谋求北齐的复国大业。独孤永业的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就被路过的崔彦穆给预判了,也有可能是二人本来就不合,崔彦穆先斩后奏,把独孤永业的复国梦想埋葬在了摇篮之中。
独孤永业一生忠心耿耿,最后也算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初心和气节。
同一天,尉迟迥及其儿子尉迟惇、尉迟佑耆等,集结了十三万人在邺城之南布阵。尉迟迥顶盔带甲,站在最前线,虽然六十四岁,依然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他亲率一万人,穿戴绿头巾、锦棉袄,号称“黄龙兵”,精锐中的精锐。另外,尉迟勤的五万大军也从青州出发了,他自己则带了三千人先到达了邺城。
这注定是一场精彩的战争。尉迟迥是以机动战、主动出击闻名,有过平定蜀地、东征洛阳这样的功绩;相比之下,七十一岁的韦孝宽以守城防御闻名,知名的战绩就是玉璧之战耗死高欢、南征寿阳拿下淮南之地。也就是说,韦孝宽要攻击,而尉迟迥要防守,大家都在尝试自己之前不擅长的作战方法。
“父亲,现在韦孝宽来势汹汹,我们怎么办才好?”尉迟惇说。
尉迟迥勒住马笼头,用皮鞭指着敌方阵营,冷静地说:“韦孝宽生平谨慎,善于守城,今日来攻,不过扬短避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有主动出击才有机会。”
说完,尉迟迥又看看尉迟勤:“你怎么看,勤儿?”
“叔父所言正是,我们全力出击,一定可以击破韦孝宽这个老匹夫!”尉迟勤掷地有声。
“好!哈哈,将帅听令!”,
“在!”
“今日一战,事关我大周存亡,你们不愧是我大周的忠实臣子,咱们不能愧对文帝的恩情,势必要铲除杨坚这个乱贼,即便不能成功,一定要打出我们的气节!”
“必胜!必胜!”尉迟勤带头高呼。
“随我杀敌!”尉迟迥策马扬鞭,一声令下,带着自己的“黄龙兵”率先冲杀。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士气昂扬的尉迟迥部队,韦孝宽军不敌,开始陷入慌乱中,有的将领甚至悄悄撤退。
韦孝宽对高熲感叹道:“尉迟迥还真是勇武不减当年呀!老夫自愧不如。”高熲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低头沉思着。韦孝宽看着诸位将领,在期待一位救世主的出现。救世主正是之前收受贿赂的宇文忻。
突然,宇文忻大喊:“形势危急,我只能用诡诈的方法来击败敌军了!”随后,宇文忻弯弓搭箭朝着周围的百姓射去。
当时,邺城中跑出来观战的百姓竟然多达数万人!尉迟迥之所以能集结十几万军队,也是因为邺城及周边百姓的支持。这些群众本来是北齐的子民,他们很难不对北齐还有一些感情在。看到北周内部发生战争,这些百姓乐见其成。而且,自古以来吃瓜群众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反正无论你尉迟迥胜利,还是韦孝宽胜利,咱们普通老百姓依然是人下人,该种地种地,该服役服役,所以,没什么立场可言。那是贵族的时代,韦孝宽和尉迟迥都没有想到过要拉拢底层百姓,因为他们的实力不值一提,他们不过是贵族的附庸,不过是蝼蚁罢了。
本来好好地吃瓜看比赛,没想到参赛队员竟然出戏了,朝着老百姓攻击,就相当于电视里的运动员一拳打了出来,打在了沙发上的观众,那种震惊和恐惧程度可想而知。一时间,群众们慌作一团,互相踩踏,哭声震天。
“叛军失败了!冲呀,杀敌立功就在此刻!”宇文忻一声大喊。兵不厌诈,正是如此。韦孝宽也是震惊了,没想到宇文忻还有这么一手,且不去管他是否手段低劣,管用就行!韦孝宽急忙下令反击,刚才还悄悄撤退的将帅们,又杀了回来,全军的士气立刻恢复。梁士彦、李询、贺娄子干、高熲等人纷纷带头厮杀,战场形势出现逆转,尉迟迥军大败,退回了邺城。
韦孝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调兵强将包围了邺城。兵败如山倒,尉迟迥来不及关闭城门,而韦孝宽军已杀入了城内,败局已定。
和宇文忻一样,为了表明自己已彻底和尉迟迥划清界限,崔弘度进城后径直朝着尉迟迥逃跑的方向追去。来到城楼顶部后,尉迟迥穷途末路,便弯弓搭箭,回头准备射崔弘度。崔弘度摘下头盔对尉迟迥说:“还认识我吗?今日我们各自都是为了国事,不能顾及私情。念我们有亲戚之情,特地遏制住乱兵,不许对您侵犯欺侮。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您应该早为自身考虑,还等待什么呢?”
自身考虑,怎么考虑?崔弘度当然不可能放过他,意思就是让他自行了解,不必受辱。尉迟迥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他并不怨天尤人,把弓箭扔在地上,指着天大骂:“我自己无能导致战败,可惜大周的基业就要落入杨坚这个外姓人手中,杨坚呀杨坚,文帝待你们杨家不薄,你这个乱臣贼子竟然要篡夺别人的江山,真是不忠不义的猪狗!”
崔弘度默默地听着,也不反驳,反而觉得有些羞愧低下头。随后,尉迟迥指着崔弘度的鼻子大骂:“我死而无憾,无愧文帝、明帝、武帝的恩情,我先到下面去等你,看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有什么样的结局!”骂完后,尉迟迥抽出佩剑,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看尉迟迥的确是死了,崔弘度对弟弟崔弘升说:“你可取下尉迟迥的头颅。”于是崔弘升将尉迟迥斩首,送往长安。
这一战,直接把韦孝宽的战功推向了巅峰。平心而论,就邺城之战局部而言,韦孝宽对尉迟迥并没有压倒性实力,甚至尉迟迥很可能赢得这次战争。不过,历史是最好的编剧,宇文忻不走寻常路,他的一个非常规操作改变了战局,尉迟迥兵败如山倒,很快失败,实在是可惜。
尉迟迥如果赢得了这场战斗,那些骑墙观望的必定能重新聚拢过来,借着打败韦孝宽这样的战绩,杀入长安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就是说,尉迟迥或许是可以凭借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扭转整个不利的战略局势的。不管尉迟迥是否是真的要保住大周江山,但杨坚想要窃权篡位就没有可能了。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胜负之间,尉迟迥成了叛贼,史书上提及此事都是“尉迟迥之乱”;而韦孝宽成了平叛的大功臣。无法掩盖的是,韦孝宽从北周的忠臣变成了北周的掘墓人,从宇文泰的忠实盟友变成了杨坚的创业伙伴。
如果非要总结尉迟迥必败的原因,我想离不开以下几点。一,用人不当。崔达拏不称职,尉迟迥却拿他当自己的管家;韦艺是韦孝宽侄子,尉迟迥却寄予厚望。二,打出的旗号不对,“另立中央”。三,协调指挥工作没做好。虽然盟友很多,高宝宁、陈顼等外援也有了,但各自为战,导致救援没到,尉迟迥自己就先垮了。其他方面,特别是军事作战方面,尉迟迥是很优秀的。正因为如此,尉迟迥更像是个将军,而韦孝宽是个统帅全局的元帅。
尉迟迥自杀后,高宝宁在幽州边境劫掠一空就回到营州了。
邺城中很多士兵都对尉迟迥忠心耿耿,他们和韦孝宽的军队展开了巷战,对韦孝宽军造成了很大伤亡,他们最后力竭倒地,这些士兵全被韦孝宽下令活埋。至于尉迟勤、尉迟惇、尉迟佑耆等人,他们在城破后就向青州逃跑,不过在路上被大将军郭衍追上活捉。郭衍也是太原郭氏,郭荣的族弟。
长安,杨坚正兴致勃勃地接受并处理前线送回的战俘。尉迟勤功劳大而且认罪态度良好,被杨坚特赦,尉迟家也算北周开国功臣,也是关陇集团的骨干成员,尉迟勤就代表家族活了下来,其他成员就全被除决。宇文乾铿、崔达拿、贺兰贵、梁子康等人被处死。大势已去,周边的韩明、纥豆陵惠、石逊等将领也被韦孝宽的大军击破,全部被斩杀。
杨坚对邺城下达了屠城并焚烧的命令,以此彻底断绝北齐遗民的造反决心。当年来和相面不是说自己要杀戮才能平定天下么?好,那可别怪我杨坚,反正这是天意!
邺城,这个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之久的战略要地,就这么一把火被杨坚给烧了。杨坚是怎么想的呢?从个人情绪上来说,杨坚仇恨当地百姓看戏心态,仇恨他们没有旗帜鲜明和尉迟迥划清界限。从战略地位上来说,汉末以来,乱世已持续了四百年了,邺城作为关东地区唯一一座可以和长安抗衡的城市,承载了乱世政权的活路。而杨坚雄心勃勃,他要统一江山,缔造秦汉一样的大一统帝国,那就必须消灭邺城这样的地方性政治中心,所以,邺城必须毁掉。
同理,南方的建康也逃不脱这个宿命,这是后话。
尉迟迥虽然失败了,他的忠实追随者宇文胄、檀让、席毗罗等人还在苦苦坚持,另外,王谦和司马消难两巨头也没有束手就擒。不过,除掉了最强的反对派尉迟迥,杨坚取代北周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