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陈顼在乐游苑举行了宴会,徐陵、谢贞、阮卓、殷不害、虞世基、虞世南、徐德言等人纷纷吟诗作赋,陈叔宝和才子们诗词唱和,陈叔陵没有真才实学,只能看着二哥出风头。朱显宗不得不露出一脸的惊讶和赞叹,不停拍马屁说陈叔宝如何才气纵横,说陈顼如何英明神武、天下归心、人才济济,说陈军如何气吞万里,说自己应该早点南归等,陈顼满面春风。
陈顼环顾四周,问身边人:“南康王怎么没来?”南康王陈方泰,陈顼堂兄陈昙朗的儿子。陈昙朗在北齐做人质时被高洋杀害,陈顼怜悯这个堂哥,所以对他儿子特别好。
“陛下,南康王请假了,他母亲生病因而不能参加阅兵式。”太监说。
陈叔陵的眼线多,他知道陈方泰的那些破事,于是低声对陈顼说:“南康王请假并不是因为母亲生病,而是和杨钟期等二十几个亡命之徒去微服私访,强抢少女,官府前去捉人,却被南康王率领人马抵抗······”
“这个畜生!”陈顼青筋暴起。陈叔陵并没有诬告,陈方泰的秉性,在南方是出了名的臭,比陈叔陵臭多了。陈方泰之前任豫章内史,在郡里任期已满,纵火焚烧城里的房屋,并进行凶暴的抢掠,驱赶逮捕富人,搜括财富强索贿赂,轰动一时。当时,陈顼念在他父亲的功劳,就没处理他,反而提拔他到中央任宁远将军,宿卫宫廷。
“去,马上带人把陈昙朗给朕抓起来。”陈顼吩咐太监。
此次阅兵规模很大,持续了八天,直到十九日,陈顼才回到皇宫中。回宫第一件事,陈顼提审陈方泰。
“说吧,你做了什么?”
“侄儿行为不检点,还请陛下赐罪。”
“混账,你带人和官府公然作对抵抗拘捕,这事儿你不认?”陈顼一脸怒气。
“陛下,此事子虚乌有呀。”陈方泰狡辩着。
陈顼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叫人上刑,陈方泰这才老实,承认了所有罪行。在御史中丞徐君敷的建议下,陈顼免去了陈方泰所有官爵,并收回了封地。不过,几天过后,陈顼又觉得这样做惩罚太重,对不起死去的堂哥陈昙朗,便恢复了陈方泰的爵位和待遇。
可见,无论亲疏远近,陈顼对皇亲血脉都比较宽容,甚至是纵容,类似于梁武帝萧衍。陈顼只想最大限度禁止内乱,平安度过最后岁月,守住这南陈基业。
可惜,北周并不会听之任之。
4.淮南沦陷
九月二十七日,宇文赟任命郧公宇文孝宽为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并担任行军元帅,率领宇文亮、梁士彦入侵淮南;为了稳住南陈,同时仍派御正杜杲、礼部薛舒到陈朝聘问。时隔多年,老头子韦孝宽终于独当一面对外用兵,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么的激动和豪迈。
随着宇文宪、王轨、宇文神举等人被清除,北周国内,能征善战而且资历老、没有牵涉到权力斗争中的将军,就非韦孝宽莫属了。韦孝宽老当益壮,此次出征志在必得,他带上了崔弘度、宇文忻、元谐、贺若弼、杨素、王谊等人。崔弘度,博陵崔氏,他的妹妹嫁给了尉迟迥的儿子,容貌魁梧,臂力过人,曾跟随宇文邕东征灭齐,跟随宇文神举平定卢昌期;元谐,北魏宗室,和王谊一样,是杨坚在太学时候的同学。
韦孝宽兵分三路,一路让宇文亮从安陆进攻黄城(武汉黄陂区),一路让梁士彦进攻广陵(扬州市),自己则亲率大军进攻淮南重镇寿阳。
十一月初,韦孝宽进入淮南地界时,当地许多城池开始秘密投降,形势一片大好。
“元帅,五门城这个地方十分险要,如果陈军决堤放水,我们的后路就会被切断,不如我们派兵把守五门,占据主动。”贺若弼建议。
“嗯,如此也好,就你去镇守五门吧。”
贺若弼带军队镇守五门城,加固防御工事,随时戒备陈军。
初四,各地的求援信不断送入建康城,杜杲二人也来到了建康。
“敢问杜子晖,贵国大举入侵我淮南之地,却又派你来聘问,这是何意?”徐陵质问道。虽然二人是多年好友,但各为其主。
杜杲看了看徐陵,又看了看高坐龙椅的陈顼,他不免有些汗颜,毕竟北周理亏这是事实,和薛舒对视一眼后,开口说:“徐孝穆此言差矣。淮南之地是贵国从齐国手中夺走的,是齐国故地,我大周武帝赫赫声威,一举灭齐,这次拿下齐国故地也是情理之中,何来入侵之说?再者,自古以来,兵强马壮者才能顺天应人,我大周国土辽阔,西出玉门,东至海滨,南达巴蜀,北及塞外,势必要一统天下,拯救黎民于水火,这是上天的旨意,谈不上入侵。”
好家伙,杜杲直接把北周的蛮横不讲理写在了脸上,陈顼都惊呆了,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位老朋友。
“杜杲!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么?”陈顼吼道。
“陛下,你杀了我,也不能停止大周南下的脚步,只会加剧两国的仇恨。”杜子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外交人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遇强则强。
眼看场面不可收拾,徐陵出来劝道:“陛下,杜杲确实说的对,如今周强陈弱,斩杀了使者也无济于事,不如放了他,也可彰显我大陈的胸襟和气魄。”
“也罢,杜杲,你走吧。”陈顼叹了叹气。
杜杲走后,陈顼下诏:“······朕敬受天命,迄今将满十二年,思量经略邦国,与大臣协同治理,忧虑国家,爱抚百姓,终日操劳,深夜忘寝,然而要恢复淳朴之风,无陈书阶可凭以上其路,和乐升平、尽善尽美之盛世无从实现。乃至勘察罪情之文书案卷,充斥于要处理的政务之中,犯有重刑的犯人频繁搅扰着监狱。因而决心像周成王那样闲置刑法而治,像汉文帝那样亲自审理和判决案件,我是苦心营谋,空自烦劳,道路漫漫,我焉能望其项背!
“加以小丑逆贼,突袭我彭、汴,淮、汝百姓急切地仰望王道,誓师出兵,心存顾恤、拯救之意。然而让百姓运送粮草和服徭役,征收赋税颇为繁重,夏天冒着大雨,冬天顶着严寒,他们只有怨嗟生计之艰难,心存怨恨啊。再加上天象反常,止息之方位乖误反常,这是在示警啊,责任都在于主管之人,愧恨之心日日以增,这是在以朽索驭马啊,怎能不惊恐备至呢?今当十一月建子吉月,阳气初生,面对如此良辰,应当普施恩泽,可大赦天下。”
朝堂上的群臣,基本上都是悲观态度,对皇帝的决策也没有异议。
同往年一样,退朝后,双方文人雅士必定在国宾馆举行宴会。徐陵、徐德言、虞世基兄弟、阮卓、谢贞、殷不害、王克等人便齐聚国宾馆,宴请杜杲、薛舒二人。
“孝穆兄,您的才情和文章不仅享誉江南,在北方也是名满天下,此次出使,庾子山还多次请我向你问好。”杜杲笑着说。
“子晖过奖了,”徐陵也笑了,想到庾信,不禁泪湿眼眶,“哎,恐怕此生再也无法和庾子山相见了。”此情此景,徐陵想到了年轻时候和庾信一起,同在太子萧纲手下任东宫学士,二人一唱一和共同开创了“宫体诗”,往事历历在目,何其潇洒!
“孝穆兄何必如此,人生难免悲欢离合,既然你我二人相遇,四海之内皆兄弟,何不趁此机会把酒赋诗,畅叙幽情?”杜杲安慰着。
“也罢,”徐陵停止了哭泣,摇了摇手说,“老朽上年纪了,脑袋不中用了,现在文坛正是他们年轻人施展才华的地方咯。”说着,徐陵向杜杲二人依次介绍阮卓、虞世基、徐德言等人。
“好好好,那我倒要见识见识贵国年轻一代的才情了,”杜杲一一行礼此时,一阵风气,带来阵阵寒意,杜杲突发奇想说,“寒哉此风,诸君谁能以风为题,吟诗一首?”
各位开始冥思苦想起来,不久,阮卓起身吟诵一首《赋得咏风诗》:高风应爽节,摇落渐疏林;吹云旅雁断,临谷晓松吟。屡惜凉秋扇,常飘清夜琴;泠泠随列子,弥谐逸豫心。
阮卓诵罢,满座叹服。
“好好好,”薛舒拍着手站起来,“刚才是杜子晖出题,我也出一题可好?”
徐陵自信满满,他看了看各位晚辈,对薛舒说:“您尽管出题。”
薛舒:“那就以我们此次出使为题吧。”
“听说孝穆兄的高徒虞世基文思敏捷,这次就由虞世基作诗吧。”杜杲说。众人都把目光转到了虞世基身上,徐陵也送来了满怀期待的眼神。
虞世基不负众望,很快写成一首《在南接北使》:会玉二崤至,瑞节三秦归;林蝉疏欲尽,江雁断还飞。墙垣崇客馆,旌盖入王畿;共此敦封植,方欣荐纻衣。
虞世南年少气盛,把杜杲二使的来访说成是代表北方政权来建康朝圣和归附,展示出南陈强大的自信心。对此,杜杲当然不承认自己是来归附的,既然是饮酒赋诗,过过嘴瘾、自大自狂一点也正常,大家都可以理解。
不过,战场可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
初七,梁士彦兵围肥口,陈军将领潘琛带着几千人迎战,双方隔水对峙。梁士彦召集宇文忻、崔弘度等人一商议,决定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崔弘度奉命前去劝降潘琛。没有悬念,崔弘度轻松说服潘琛投降。
十一日,韦孝宽带军包围了寿阳城,南陈守将、豫州刺史吴文立再次向建康求援。
该来的总算来了,陈顼仿佛是一直在等这一天,面对北周的进攻,陈顼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只有派出最豪华阵容了。陈顼诏令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以安前将军、祠部尚书、晋安王陈伯恭为军师将军,合州刺史鲁广达、右卫将军萧摩诃为前锋,救援寿阳。陈伯恭,陈蒨第六子。
十六日,任忠的七千士兵来到了秦郡(南京市六合区);十九日,鲁广达部进入了淮河,樊毅、樊猛兄弟的两万水军从东关进入焦湖(巢湖),萧摩诃部进入历阳(马鞍山市和县),丰州刺史皋文奏带领三千人进入阳平郡(扬州市境内)。这些地方都在长江边上不远,可见,陈顼的目标就是防守长江天险,并不是要守住淮南之地。
二十日,梁士彦顺利攻克广陵,宇文亮也同时拿下了黄城,两路大军迅速向寿阳集结,与韦孝宽汇合。敌人来势汹汹,陈军却被动拖沓,大局已定。吴文立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想起了五门城这个据点,派人去决堤放水,结果去了才发现,贺若弼早就占据了此地,吴文立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二十一日,周军胜利会师,韦孝宽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崔弘度一马当先,率先带兵攻入寿阳,周军一哄而上,豫州寿阳沦陷,吴文立被俘虏。从此,淮河一线的大门被打开了,北周征服淮南只是时间问题。
二十四日,霍州沦陷。
二十六日,陈顼紧急任命陈叔陵为大都督,统辖水步诸军,镇守建康大本营。
十二月初八,南兖州、北兖州、晋州以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历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的百姓,响应朝廷的号召,一起离开当地返回长江以南地区。韦孝宽乘势而进,拿下了谯、北徐州。至此,长江以北的地方都并入北周。
想当年,吴明彻趁北齐虚弱北伐,把淮南大片土地收入囊中,何其壮哉?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陈顼怕了。整个战局的前前后后,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南陈完全采取防御措施,主观上已放弃了淮南,那么这场战争就变成了北周单方面的旅游观光加捡土地了。
十六日,陈顼派平北将军沈恪、电威将军裴子烈镇守南徐州,开远将军徐道奴镇守栅口,前信州刺史杨宝安镇守白下;二十一日,陈顼任命中领军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的水陆军务。
陈顼越是谨慎保守,他的帝国内部越是不安,倒霉的事情越是发生。对于陈叔陵任大都督,镇守建康大本营这事,陈叔坚一直不满,他始终瞧不起这个二哥,一心要把他比下去。
怎么搞点事情呢?既然搞不动陈叔陵,那对周法尚动动手,应该不成问题吧?
也就几句话的事情,陈叔坚在陈顼面前轻轻一提,周法尚就变成了反贼。陈顼也知道,是时候敲打下陈叔陵了,所以也打算拿周法尚杀鸡儆猴。周法尚在地方任职,陈顼无法对他怎么样,于是下令把进建康述职的周法僧给逮捕了,周法僧是周法尚哥哥。
周法尚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暗自后悔当时不该替陈叔陵出头,城府深的陈叔陵丝毫没有保他的意思。其部下都劝他北逃,投靠北周,但周法尚仍然犹豫不决。长史殷文则说:“乐毅所以离开燕国,实在因为不得已。事已如此,请早作决断。“
那没什么选择了,周法尚只得投降北周。一方面是韦孝宽的节节胜利,另一方面又有南陈的名门望族前来投靠,宇文赟喜不自胜,对周法尚出手特别大方,授任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封爵司州归义县公,食邑一千户,并赐给他良马五匹,歌妓五人,彩帛五百段,加上金带。
这下周法尚的叛国行为就坐实了。陈顼立刻派遣樊猛渡过长江去攻打周法尚,表示一定要挣回面子,咱敌军打不过,还能打不过一个叛徒么?樊猛带着一万士兵,杀过江去。
“将军,咱们要不要向长安求救?”都督韩朗问。
“来不及了,长安远而樊猛近,咱们必须自己想办法,不然宇文赟也会小瞧了咱们。”殷文则说。
“嗯,对,”周法尚想了想,说,“樊猛不过一介匹夫,咱们给他来个诈降计,必定成功。”
随后,三人仔细谋划了一番,周法尚把诈降的任务交给了韩朗。
韩朗夜里单独来会见樊猛:“周法尚部下的士兵不愿意向北周投降,人们都私下议论,要叛变返回陈国。如果能派军队来,就会掉转矛头对周法尚造反。”
“好,我大军开到,一定活捉周法尚!”樊猛确实猛,不过考虑问题就差了点,便率军急攻周法尚。周法尚表面装作畏惧,自保江曲,交战后假装退兵,实际上埋伏了士兵向樊猛拦击,樊猛仅仅单身脱逃,损失的军队几乎有八千人。
南陈这边节节败退,周法尚的叛逃又让国内形势雪上加霜;反过来,北周却利好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