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败了,给我杀!”高延宗手持长矛,冲在最前面。一边是被堵住去路的周军,一边是拿着刀剑的齐军,北周军被砍死了两千多人。宇文邕也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身边的人被冲散了,马匹开始狂躁不安。关键时刻,承御上士(侍卫)张寿上前来牵着马头,稳住了马匹,北齐降将贺拔伏恩出来抽打马屁股,宇文邕这才冲出了东门。
“快,宇文邕在那边!”看到长胡须,高延宗一眼就认出了宇文邕。
一群士兵朝着宇文邕追去,好几次长槊都差点刺中宇文邕,张寿拼死抵抗,才暂时挡住了高延宗的追击。
“快,陛下,这边走!”降将皮子信在前面指路,贺拔伏恩在后面继续抽马屁股,宇文邕这才逃出生天,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四更天。
高延宗以为宇文邕肯定死在了乱兵之中,便派人去搜索长胡须的尸体,找了半天没找到。“算了,哈哈,宇文邕不死也脱层皮,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关闭城门,好好痛饮一番!”高延宗说。城门被尸体堵住,一时半会是关不了的,于是,北齐守城将士放松了警惕,彻夜狂欢,以此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3.一举攻克
宇文邕死里逃生出了晋阳城,又累又饿,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瘫倒在地;这时候,宇文宪、宇文忻、杨忠、王轨、王谊、宇文盛等将领也纷纷赶了过来。大伙看到宇文邕如此狼狈不堪,都提议让他撤兵。
“陛下从攻克晋州以来,乘胜到了这里。现在齐国的高纬劳碌奔逃,关东一带响声震天,自古以来用兵的规模,没有像这次盛大。昨天破城时,由于将士轻敌,所以遭受一点挫折,这又何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应当从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破竹之势已经形成,为什么要放弃它而离去!”宇文忻怒斥这些劝退的将领。
“是呀,陛下,不能退兵,胜利在望!”宇文宪、王谊也说。
宇文邕陷入了沉默,仔细思考着是去还是留。这时候,降将段畅说话了:“陛下,现在晋阳城里已十分空虚了,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在士兵数量、粮食储备、兵器铠甲上都要远超过他们,而且他们孤立无援,拿下晋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要因为一次失误而误了大事!”“对呀,陛下,机不可失!”贺拔伏恩也劝。
“好,传令,敢言撤兵者斩!立刻召集将士,休息片刻,天快亮的时候就攻城!”
十七日早晨,北周军再次发动了对晋阳的进攻,不出意外,东门很快被攻破,周军进门才发现,那些齐军东倒西歪在街上,还没有醒酒呢!高延宗因为寡不敌众,在城北被周军活捉,押送到宇文邕跟前。
宇文邕下令给高延宗松绑,然后下了马,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幸会幸会。”
看到器宇轩昂的宇文邕,高延宗心生崇敬,面露愧色:“我这死人的人,怎么敢靠近天子?”
宇文邕笑逐颜开:“两个国家的天子,并非有怨仇憎恨,都是为了救老百姓而来的,我终究不会加害于您,不必害怕。”宇文邕让手下人帮高延宗穿戴好了衣服帽子,并邀请他到军营休息。唐邕、傅世宽等人也投降了北周,只有莫多娄敬显在城破之时,利用双面间谍的身份,在贺拔伏恩的帮助下,逃到了邺城,路上只带了情人,却忘记了老母亲。
看到傅世宽,宇文邕有想到了东雍州的傅伏,于是他特地从长安召来韦孝宽,让他带着傅世宽去招降傅伏。
十八日,宇文邕大赦全国,取消北齐的一切不合理规章制度,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并召见北齐境内的文武之士。同日,宇文邕还召见了一个老朋友,伊娄谦。伊娄谦去年出使北齐打探情报,却被参军高遵泄露了机密,于是伊娄谦被扣留。
“给朕押上来!”宇文邕一声令下,叛徒高遵被带到面前。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宇文邕轻蔑地看了一眼高遵,然后对伊娄谦说,“高遵就任凭你处置了。”
“高参军一时糊涂,陛下,赦免他吧。”
“您可以召集大家向他脸上吐口水,使他知道羞愧。”
“以高遵的罪行,不是向脸上吐口水所能责备的。”伊娄谦平静地说。
宇文邕一想,也对,反正晋阳都拿下来了,北齐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何必因为高遵一人而破坏了我今天的好心情?便赦免了高遵。伊娄谦对高遵也是一如既往。
这件事情上,宇文邕确实大度地过头了,对于一个出卖国家机密的叛徒,如果不杀掉,无法以儆效尤的。
东雍州城下,韦孝宽和傅世宽带着宇文邕的符节,喊话傅伏。傅伏在城头看到了傅世宽,便知道了韦孝宽的来意。韦孝宽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宣读了宇文邕的旨意,授傅伏上大将军、武乡郡公,并以金马瑙二酒钟作为信物。傅伏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指着傅世宽对韦孝宽大喊:“事奉君主,只有一死而不能有二心。此儿身为臣子不能尽忠,身为儿子不能尽孝,人神共愤,希望你立刻斩杀了他,以示天下。“
韦孝宽一时半会无言以对,看了看傅世宽,叹气说:“没想到你父亲如此坚决。”“我早就说过,即便是我来劝降,父亲也不会投降的。”傅世宽说。
傅伏对高纬如此忠心耿耿,而高纬却丝毫不珍惜北齐的忠臣。
4.玉体横陈
二十日,龙椅上,高纬一脸的疲倦。面对国土沦丧,宗庙被毁,高纬觉得脸面无光,还不知道晋阳的情况怎样了。越想压力越大,高纬开始寻找那个唯一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女人:冯小怜。
“小怜,朕的小怜呢?”高纬满脸惊慌。
“陛下,臣妾在这里呢!”话音刚落,只见冯小怜穿着一层贴身半透明的衣服就出现在朝堂中,那轻柔地步伐,那凹凸有致的身体,那细腻光滑的皮肤,远远望去,像下凡的仙女,在场的人无不惊呆了,都忘了这是皇帝的女人,更纳闷为何冯小怜要如此打扮。
冯小怜缓缓来到高纬身边,高纬还在发呆。“陛下,不要着急,人生得意须尽欢,臣妾美么?”冯小怜娇滴滴地说。
“美,美,太美了!”皇帝一开口,群臣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去。
高纬一把将冯小怜搂过来,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个美人儿就横着躺在眼前,高纬仔细欣赏着美景,这一刻,国家灭亡了,地球毁灭了也和自己无关。
“报,报告陛下,并州,并州……”陈德信喘着粗气,跑进来。
“并州怎么了?”斛律孝卿问道。
“并州被攻破,安德王被俘虏!”
“啊?”高纬这下清醒了,从冯小怜的玉体上挪开了视线。这就是后人李商隐所写: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高纬急忙下令,让高阿那肱组织士兵来对抗周军。高阿那肱摇摇头,说这一次平阳、晋阳之战,几乎把国库掏空了,邺城的皇宫没什么财富,所以无法招募士卒。“那,那怎么办?你们快想想对策!”高纬着急地问。对策?还能有啥对策,自己的国家自己负责呀,把自己的小金库打开不就行了,但没有人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陛下,臣认为突厥可以派上用场?”仪同三司纥奚永安说。
“突厥?”
“突厥一向毫无信义可言,在周齐之间反复无常,贪得无厌。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一定不愿意看到周灭齐,此时我们重金求援,他一定会帮忙的,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夹击周人,一定可以成功!”
阿史那库头自从当上突厥可汗后,一改哥哥阿史那俟斤的政策,开始逐渐向北齐靠拢,经常对手下人说:“我在南边有两个儿子孝敬我,何必还担心贫穷?”纥奚永安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可以,那就你去走一趟吧。”
“遵命。”说罢,纥奚永安就领命而去了。
“众位爱卿,我们也不能坐等突厥人,你们还有别的主意么?”高纬小心翼翼地问。
最后,高孝珩提交了自己在逃亡路上准备好的《御周师议》,成竹在胸地说:“陛下可把后宫的宫女赏赐给将士,把个人府库中的财宝赏赐给大家,将士们必定一致对外,士气可用。然后,派任城王(高湝)率领幽州道的士兵开进土门关,扬言进取并州;独孤永业率领洛州道的士兵开进潼关,扬言进取长安;臣请求率领京畿的士兵出滏口,击鼓前进迎战。敌人听到南北有兵,自然逃走溃散。”
高孝珩这上中下三路反攻,是很有胜算的,和独孤永业之前围魏救赵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高纬一听说要用自己的妹子和小金库去送给那些粗糙的军中爷们儿,他瞬间就不高兴了。虽然说只是送宫女而不是冯小怜妹妹,可这些妹妹我也喜欢呀,留着赏心悦目也好呀!他们这些粗人懂女人么?懂恋爱么?懂艺术么?懂音乐么?懂《无愁曲》么?不可能!我死也不会把妹妹拱手献给别人的!
韩凤看出了高纬的心思,阴阳怪气地说:“广宁王,恐怕你别有用心吧!”
“不可能,朕全都要!”高纬发怒了,嘴里哼哼唧唧。
“陛下,既然不给财宝和美女,总要发表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吧?”斛律孝卿请求说。
“这,这个可以,斛律将军,你替朕草拟一篇檄文吧。”
“陛下,微臣早已准备好,”说罢,斛律孝卿将演讲稿呈上,“务必要慷慨激昂,以便激励士气!”
“嗯嗯。”
高纬从大殿缓缓走出来,心里不停想着斛律孝卿的叮嘱,神色凝重,后背都出了汗。
“陛下,你可以的,不要怕。”冯小怜鼓励地说。
“好,小怜妹妹,朕可以的。”
看到堂下整齐站立的成千上万将士,高纬忐忑不安,开口道:“嗯,众位,众位······”将士们挺直了腰背,竖起耳朵认真听皇帝的演讲,结果等了很久,高纬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突然,一声哈哈大笑响彻耳畔人群,将士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帝在笑。高纬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脑子一片空白,结果笑出了声。看高纬都笑了,冯小怜也跟着笑,韩凤、陈德信等人也跟着笑,将士们面面相觑,一脸莫名其妙。看大家这个样子,高纬等人笑得更开心了,冯小怜甚至还说:“陛下,快看,这些人的样子太逗啦,哈哈。”
确定冯小怜是在指着台下后,将士们恍然大悟,一个血气方刚的士兵破口大骂:“原来是在嘲笑我们!这仗还怎么打?”“是呀,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我们还着什么急?不打了,这仗不打了!”又一个士兵接过了愤怒的接力棒。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将士们集体喧嚣起来,东倒西歪,不满的情绪正在酝酿。
“陛下,大敌当前,君臣二心,将士离心,这可是灭国之兆呀!”斛律孝卿急冲冲赶过来,喘了口气,接着说,“您如果舍不得财宝和宫女,那赶紧给将士们加官进爵,以安军心呀!”
高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加官进爵?可以呀,只要不动我的私房钱和女人,官爵随便给,反正是空头支票!于是,高纬下令,给在场所有将士封赏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高官,普通士兵也都增加编制授给官职,同一个官职或荣誉称号,一次性赏给三人或者四人,多到不可胜数。
面对这种空头支票,将士们骂骂咧咧地散去了,有一半儿的人又选择了离开,投奔北周而去。
“报!太后和太子回来了!”
“太好了,快,朕要去见见儿子!”高纬只提儿子高恒,不提母亲胡太后,二人的关系还是很冷淡。
高纬在邺城中玉体横陈的时候,高劢正带着侍卫护送胡太后、高恒一行,走在前往邺城的路上。高劢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被一个宦官苟子溢嗤之以鼻。苟子溢仗着高纬的宠信,放纵自己豢养的猎鹰和猎狗去扑杀百姓的鸡、猪等家禽,以此为乐,玩儿够了,就把家禽抢走。
“报告高仆射,苟仪同又在劫掠乡里了。”苟子溢官职是仪同三司。
“岂有此理,一忍再忍,无需再忍,来呀,把苟子溢抓起来,就地处决!”高劢怒吼道。
“苟子溢这种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福与祸,你图一时之快,难道不考虑后果?”好友刘文殊低声劝阻。
“你说那么小声干嘛,难道害怕那个阉人听道?”高劢甩开袖子,更加生气了,“神武皇帝以来,体恤士卒,任用贤人,东征西讨,没有败绩。现在敌人都打下了并州,达官显贵很多都叛国投敌,正因为苟子溢这种小人弄权,导致内外离心。现在就斩了这小人,明天我被皇帝诛杀,也没有遗憾!”
苟子溢看高劢这次是来真的了,瞬间就没有了之前的神气,急忙跑到胡太后那里去哭诉,请求说情。胡太后带着高恒,一起向高劢求情,希望他放了苟子溢,苟子溢也在一边连忙磕头谢罪。高劢也不敢得罪太后和太子,只好拂袖而去,仰天长叹。
进城的时候,高迈看到陆续有官员拖家带口,从邺城出来,投奔北周去。见到高纬后,高劢上奏说:“陛下,投奔周人的多是达官显贵,至于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兵,他们还是和大齐一心的。臣建议,把五品以上高官的家属全部软禁在三台上,威胁他们,只要吃了败仗,家属就要被焚烧。由此一来,这些官员顾惜妻子儿女,一定会为国死战。我们刚败北,敌人一定骄傲轻敌,现在背城一战,一定能够击破他们,这是上策······”
“行了行了,朕好不容易看到儿子,你就别废话了。”高纬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高劢。看高迈被皇帝打压,苟子溢找到了机会,扑通一声给跪下,哭诉自己有多么辛苦,多么劳累,为了护送太子和太后,付出了多少多少。高纬一高兴,给了苟子溢很多赏赐,至于主角高迈,高纬直接打发他下去休息了。
相比于高纬这个末路皇帝,宇文邕这个创业之君就要大气许多了。
二十二日,宇文邕下令,把北齐晋阳宫中那些珍宝财物以及两千个宫女,全部取出赏给将士,对那些有功的人按照级别追加官爵,文武群臣无不称赞宇文邕的圣明。在一片欢呼声中,宇文邕拉着高延宗的手,询问攻破邺城的对策:“安德王,请问怎样才能夺取邺城呢?”
高延宗难为情,毕竟是自己国家的首都呀!于是,推辞说:“如此重大事项,不是亡国之臣能回答的。”
“满朝文武,只有你最了解邺城的情况,朕不问你,问谁呀。”宇文邕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高延宗。高延宗推脱不过,只好说:“如果是任城王(高湝)、广宁王(高孝珩)据守邺城,那臣也不好说;如果是齐国君主自己守城,那邺城唾手可得。”
“任城王?广宁王?”
“对,正是臣下的十叔和二哥。”
“但愿齐主不用此二人。传朕号令,全军休整,七日之后,我们向邺城进发!”
二十九日,宇文邕任命宇文纯为并州总管,留守晋阳,让宇文宪为前锋,带领大军向邺城进军;让于翼统率五万军队,朝着洛阳进发,进攻独孤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