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被吓得一缩,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掌被地面干枯的树枝扎了一道口子。寒冬腊月的天气,她赤着双脚,衣衫破旧,死死的瞪着他。忽而,转头朝着月亮狼嚎一声,呼唤同伴来救她。
那时的慕容行云才十七岁,见形势不妙,想拔腿就跑。偏心有不甘,闷头抱起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人一起跑,就这样,一路拉拉扯扯回了蜀地。
在马车里相处的十天里,她恭恭敬敬接过食物,半跪在马车里的一角,连掉落的渣子都一并吃掉,像豢养的家禽一样乖顺,却时刻提防着慕容行云的善心。
回到云梦谷之后,慕容行云替她问诊,推算芸娘约莫二十三、四,而且还生育过。可把她扔在荒郊野外的人能是好人么?多半瞧她模样不错,骗来她的身体,始乱终弃。
“你叫什么名字?”云梦谷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婢女为她梳发的时候,慕容行云心疼她遇人不淑,同她说了第二句话。
她找不准音调,嘴唇挤到一起,手指着屋顶,“云,天上的,云。”
“天上的云瞬息万变,谁也讲不清云的命数。做地上的芸吧,悉心照料,便饿不死。”用水土将天上的云培好,就是芸娘名字的由来。
除了芸娘做过母亲,慕容行云还发现,她曾经有过量食用洋金花的迹象,而这可能是引发精神失常的主因。
慕容行云把她当做一个新奇又好看的病例来研究,不允许谷里的其他大夫接近她,久而久之,满心念着她冷了还是热了,高兴还是难过。
从吱吱呀呀开始重新学习说话将近用了一年的时间,与此同时,洋金花的毒素也从她身体排出,眼看她恢复了神女一般的容颜。
“还记得你曾经的名字吗?”慕容行云问道。
她笑起来像山顶的苞叶雪莲一般炫目美好,“真的不记得了,继续唤我芸娘也无妨啊。”她盯着自己的手掌,有片荧光的枫叶在闪闪发光。
见这一幕,阅尽奇人异事、千奇百怪的慕容行云仍免不了惊讶,“你是习过武的?怪不得,洋金花除了有致幻的效果,还有压制内力的作用。”
“对我来说,也是意想不到的事。一直侍奉我的丫头告诉我,我应该有一个孩子,对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慕容行云的脸上流露出青涩的不舍,“你要走吗?”
“医者治病救人,哪有病人赖着不走的道理。”她一笑,好似春风都被揉碎了。
慕容行云见她看待自己的眼神慈爱非常,不由添了几分怒气,“芸娘,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尊贵的救命恩人,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呢?”
“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你的男人。”
她扑哧一声笑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先把记忆找回来。”
每当她运功之时,总会有一些过往的片段闯入她的脑海。但这些片段支离破碎,根本连不成一段。尤其是她同样分不清内功的口诀,尽管有几个句子能清晰的复述出来,但前后关系根本搞不定。
慕容行云看她日益苦恼,只好插手此事。用天干地支、气象占星、经络穴位的相关知识,帮她排布口诀的次序,又向温先生请教空缺的部分,还得先从自身练起,确定功法之效,才敢拿给芸娘尝试。
就这样,芸娘从一个落魄的狼女变成了慕容世家里最神秘的少夫人,而慕容行云从一个钻研医术的腼腆少年变成了样样精通的慕容先生。
行云无定,云惊梦回,映水藏山,千形万象。云梦谷慕容行云,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