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同澄澄讲了些老宅选人的道理。
以前没琢磨过这背后的考量,也没想过要管家,有什么委屈怨恨的也不会想着去提升自己让管事们心服或者是害怕,总是跑到老傅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他都会替我出气的,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注定是度过平庸的一生。
如今想来,其实我上一世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都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小时候有哥哥,青春期有老爸,嫁出去了有高辛辞,书没怎么读,班一天都没上过,家里的事想管就管不想管就当甩手掌柜,大部分时候就算想管也是三分钟热度,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发时光,不开心了跑出去疯狂消费也没人管我,最难过的也就生病的那段时间,刚结婚的时候,还有跟高辛辞闹别扭的时候。
不过嘛,哪怕有时候会受点儿不公平待遇,至少,从小到大没挨过打,挨骂也就那一两回,剩下的时候都是被迁就着,还有婚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的婚姻是从一开始就幸福美满的呢,好在我很幸运,就算最初是抗拒的,后来也就越过越好了。
重活一世,我以过来人的角度看澄澄、倒像是在看当初懵懂的我一样,不过,他比我强多了,至少适应起来不像是我当初那样无理取闹的,他只会凡事都憋在心里,最后深深地叹一口气,闷闷的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笑笑将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房间,背过身去,澄澄抬手挡了挡眼睛,过了会儿才挪开。
“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别老把房间弄得灰不溜秋的,老傅给你挑个这么大落地窗的房间不是让你整天拉着窗帘的。”我笑吟吟的走过去拍了拍澄澄的头,忽然间发觉他又长高了不少,不由感叹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长得就是快,但我怎么就一年蹿不了一厘米呢……
嗯,这是个严重的问题,看来我还是营养不良,一天三顿饭不够,得改成五顿。
澄澄闷了一会儿才苦笑笑,同我一块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去:“我妈说窗帘打开了晃眼,看不清投影仪。”
“你妈妈现在又不在,偷懒摸鱼这种事情难道也要我教你吗?”我十分“嫌弃”的摆了摆手。
而这小崽子估计现在心里头CPU还超标呢,连我说笑都接不上了,闷了会儿竟然回头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此话一出,我顿时感觉我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一双睿智的“鹰眼”直接怼到他脸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诚恳发问道:“大哥你考七百,你笨那我是什么?”
“我是说我不会管家啦。”澄澄没好气的把我手拿开道。
“嗐,哪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好像我刚开始的时候跟老宅的人会讲道理似的,我不都是仗着自己是老傅的闺女就为所欲为的嘛。”
“可也就那么一次,是他们先欺负到你头上的,活该被制裁,你现在真的很好,不对,你一直都很好。”澄澄轻笑笑说。
“嗯,小少爷很上道,人情世故拿捏的死死的。”我扬了扬眉靠向沙发,想了会儿才总结了最后一句,我极认真的回过头对着澄澄一字一顿道:“总之你只要记住,万事无论做何安排都有它的好处和坏处。你是想让家里安宁些,所以要雇佣有文凭讲道理的,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知道,我们家是不适用这种方式的。说好听点,在津海,我们家是救世主,让原本不富裕的一个三四线小渔村发展到如今的架势、是又捐钱又出力的,老爷子当年被戏称作杂货铺老板,就是因为他事事全能,让津海三十多种产业站起来走出去,可说难听点呢?地头蛇、土皇帝,也不是没有人说过,站在这种随时可能会崩塌的局面上,我们就必须把握好一个平衡,第一件事就是名声不能破,方法就是软硬兼施。”
“那要怎么做?”澄澄问。
“硬,就是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心要狠,只要能保住家族,哪怕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我们家能在赵家和高家这样的世家面前有话语权、甚至是主导权,就是因为我们家够狠,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跟我们家鱼死网破,因为我们永远都有一条退路那就是津海老宅,就算被逼的一行不能做,后续还有三十多行在等着,而且我们家的权力也不是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的。”
“就像爸手里是娱乐房地产种植园,二叔是建筑餐饮和服装,小叔是旅游电子科技和投资,每人有三大类,但底下还抓着许多小类,就是在给自己留退路。”澄澄大致明白了便微微笑道。
“对。”我竖了个大拇指又偷偷凑到他耳边:“就比如前两天老傅偷偷塞给我们国外的矿场,谁也不知道。”
“你再大声一点就谁都知道了……”澄澄说着连忙捂住我的嘴。
我才嫌弃的把他手掰开,没好气的瘪了瘪嘴道:“我哪有那么大嘴巴。”
“其实你可以暗示我,不如我们创造一个只有我们能看的懂的手势,这样说话更方便一点!”澄澄冥思苦想了一阵儿,最后说到打手势还比了个枪抵到我额头上,眼睛亮汪汪的。
我依旧是嫌弃的拍开,有句俗话说的真是好,男人至死是少年,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这么幼稚,我冷哼一声道:“弟弟,你是继承家产啊还是准备当特工啊?还创造个手势,至于么。”
“好玩嘛。”澄澄有些丧气的低了低头。
“得了,说正事。”我摆摆手继续道:“至于软嘛,就是我刚跟你说的,我们家要一个家风清白的好名声。我们作为掌家的子女,即使能控制得住自己言行得体,可身后的诸多旁系子孙呢?我们能一个个都看住吗?西游记里神仙都管不住自己的坐骑,就像去年被赶出家门的傅云秦,虽说肯定会有被人算计的原因,但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我们家为了解决这件事是当晚就动了家法的,但要做的也绝不仅仅是打一顿扔给警察就了事,期间我还做了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封住全家上下的嘴,我们作为主家,肯定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但受雇来做事的管事们呢?他们也一言不发,正是因为最初是我们家给了他们容身之所,一方面,总会有人感激我们,另一方面也怕失去傅家这个庇护所,因为我们最初招收的就是一堆除了手脚剩下什么都无用的家伙,他们必须要考虑如果真的得罪了我们,自己浑身的皮都被傅家养金贵了,还能不能承受离开傅家门之后的生活。”
“可若是外人想要搞垮我们,愿意出很高的价钱从管事们口中套话呢?难道就不会有一个人心痒痒吗?你刚才也说了,老宅中的普通人一辈子顶头也就混到个八九千的工资了,万一有人肯出十万,一百万,也没有人敢说吗?”澄澄十分不解道。
“澄澄,如果让你来选,你觉得是那些钱重要,还是自己全家的安危重要?”我扬起一个笑容问道。
我这天真可爱的弟弟还觉得我的问题十分奇怪,眉头拧成一团表示疑惑,但还是先十分肯定道:“当然是我的家人啊。”
“是啊,高明之处也就在这里了。”我耸了耸肩:“我们招进来的这些人,没有背景没有手段,刚进门的时候光顾着喜滋滋的觉着自己有吃有住了,大部分的日子又只能在宅子里活动,所以最后九成的人都会选择在宅子里结婚生子,渐渐的,孩子大了,免费就可以上我们家开办的学校,老人干不动了,我们家给一笔钱或送进养老院给送终,都沉浸在金窝里了,等到真的出了事,想后悔也晚了,他们会发现,就算自己想要凭借着背叛赚一笔大钱从此逍遥快活,可他一个人能走得了,家人还在宅子里呢,但凡是有一点儿良知的人,能走远么?要知道我们家家风严谨,就算是对待自家人也肯狠心打断腿的,何况外人呢。”
澄澄听罢恍然大悟,惊讶之余也稍有些恐惧,对于“心狠”的理解也更加透彻。
“那剩下那一成呢?”澄澄想了一阵儿还是选择发问。
我无奈的笑了笑,掰指头给他数:“最后一成,无非也就五十个人,要么是进门太短知道事情不多,想挑拨也无用的,要么就是孤家寡人,上没有父母下也没有成家没有儿女的,这样的人确实孑然一身好似无所畏惧,但我们家的天眼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多不过二三十个人、难道还能看不住么。而我们家管理天眼的人都是从掌事选拔里刷下来的,从小在傅家长大,都不怎么跟外界接触,所有的底细我们都知晓,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我们家给予这些风餐露宿的人活路,自然是名垂千古的善事,可实际上,我们确实给了他们活路,但也困住了他们一生,只要是进了傅家的门,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澄澄拧着一口气苦闷道。
“我们并没有想困住谁,我们此番行为也不过是想让他们讲良心罢了,只要不做叛徒,傅家哪一点亏待过他们?也只有心怀贪婪之人,才会觉得傅家是牢笼,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仁至义尽的。”我纠正道,而后拍了拍澄澄的肩膀:“懂了?”
“明白。”澄澄点点头。
我才松了口气,好在这小崽子没像我当年一样大吵大闹,否则二叔知道怎么哄好我,我可不知道怎么哄好澄澄。
大抵也是为了让他稍稍安心,我起身之后才又打了个比方补了一句:“雇佣的人全是文凭太高的其实并不好,脑子里的小路数太多了就不好把控,咱家再乱再闹,也就是管事们之间的小矛盾、并不会影响家族什么,但你看高家,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高家家风也确实纪律严明,行动起来大多时候比我们家高效,可一旦闹出乱子就是危及顶层的,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放心,我明白的。”澄澄点了点头,学我起身伸懒腰,突然又回头比了个“一”给我吓一哆嗦,还挺幸灾乐祸的笑着说:“最后一个问题。”
“要问就问别吓我!你姐我心脏不好!”我没好气道。
“哦,我是想问那管事们也不仅仅是互相欺压啊,之前杨钺杨彬他们不还欺负云谨哥哥来着?都出人命了!现在云嫣妹妹也还在老宅呢,这种事怎么办?”澄澄十分担忧道。
“傻样你!可不能叫哥哥妹妹的,那是你大侄儿!”我绷着脸打断道。
“啊?”
“我是说,云谨是比我们大几岁,可他比咱们小一辈,他要管我叫姑姑管你叫舅舅的!你可不敢反过去给人叫哥哥了昂,那差辈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