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的行动也在轰动中得到了他的期盼。即便这样,两个小冤家也都没对这一微妙变化有过在意。
小芹是这么回答父亲提及小赵时的所说:“你瞧他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说到实际问题总能拿出千奇百怪的理由出来搪塞。”
父亲沉默了好有一会才折中的低吟道:“再多给他些时日,再不行就找个机会让他回车间算了。”
彩琴咬着嘴唇说:“我看他呀,就跟那‘狗走千里吃屎,狼行万里吃人’的一类差不多,在那边长大的难说以后。”
徐厂长觉得女儿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头,就耐着性子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挤出了那么一丁点来:“从本性上说,让小赵与他爷爷划清界限也并非易事,何况他的奶奶还是受大家所尊敬的,我看他目前能走出这一步也是很不错的了。何况他又是一个无爹娘的,毕竟是由爷爷奶奶的拉扯由北而来,依照我的看法,这孩子必是个大器晚成的。”小芹的手情不自禁地摸在了肚子上,说出来的话也明显有了改观:“他的决心已表,群众的眼光都在盯着他,我倒是希望他不会辜负你对他的期望。”
然而赵海波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要和爷爷划清界限的打算,他觉得口是心非既然能博得身边的同志赞许,何不再在两者之间制造出一点事端来?他想:小芹姑娘一准也和大家一样在背下里夸着自己,要不她怎会在众人面前与我不期而遇时总是绯红着脸一笑而过地不作应答呢?‘这样也好’,他继续着独到的想入非非:整天和活泼好动的姑娘们在一起也省去了她挂在嘴边的烦恼,等我将来……指不定她会有多高兴呢。
他的黄粱美梦果真让他做到了‘革委会’主任的位子上,这离他要让心爱的小芹姑娘和他一起天天都能吃上大米、白面,告别那些令人作呕的玉米麸子和发霉的陈粮、切成片的山芋干还有些距离,反正他要让她过上甜美的日子。
转眼之间又临中秋,“这个节日也不知孙儿来不来家过”不改生活习惯的娅琴合上书本,摘下老花镜对老伴说。
老刘干咳了两声应了她:“不回来哪过?平时不归家也就罢了。”“那可说不准,今年的中秋节和东北的沦陷撞上日子了,少不了又要参加纪念活动。”
好半天没见老伴搭茬,娅琴就凑近前去看个究竟,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发生了突发性的休克。“你怎么哭了?”娅琴替他擦去眼角流落的泪水。
他的胸部震颤了几下,发出了一个铁汉子极少说出的无助哀伤:“早知今日…还不如战死在疆场。”
他说出了如此心痛的话语时就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娅琴懂得,他这不是因为病痛的折磨,便不发一语地坐回到了原位心不由意的将桌上的钢笔捏在了手中,隔着玻璃眺望长空,然后就在纸上随意写下了:‘冷雨花瘦,方闻桂香又飘落,残荷岁月,难敌人间愁。又见深秋,远方月温柔!能识否?香烟芺枯,又待下一秋。’写罢也就套上笔帽随手一掷就去做午饭了。
她受到了环境的熏染,所以带出的也就会是空空落落的抑郁。
“我想,我还是应该去看看人家,”安顿好老刘以后娅琴就对老伴说:“他们对波儿的关照多少都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今儿又是礼拜天,想必这会儿他们都会待在家里。”老刘气血不足地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应该去的,我要是好好的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娅琴替他掖好盖被习惯了的随口就来:“我去去就回,过年的时候再把你带上。”老刘倒也听话,他点了点头就合上了眼皮。
娅琴去了知名店铺买了两筒麻饼、两盒白切糖装入公文包拎着它乘坐公交车直奔东区。
徐家父女果然都在家,对于她的到访也是笑脸相迎,逢吉客套自不会少。提到海波时小芹倒是先开了口:“阿姨,他现在的表现可积极了,领导来工厂和他说话有时都比父亲多。”“还有这样的事?难怪现在见到他的影子也是不容易了。”“您可能还不知道,他别出心裁的花样现在是一个接一个的,把个工厂搞得热火朝天,这不,才从这里离开没多久,说明天要留在厂里值班更新一些墙报内容,”这时老徐也满脸堆笑地望着眼前这位温雅不俗的老太婆话锋一转变成了提醒:“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可不要拖他的后腿噢。”
五味杂陈与弄不清何意地礼遇瞬间就凝聚在了一起:“不会的,”苍白!“他是革命英雄的后代。”更加苍白!她还想说什么,徐厂长已经开了口:“小伙子对我说过不少,只是现如今…”娅琴摆摆手言道:“唉,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靠我一人去证明他爷爷是清白的也是无济于事,厂长同志,小芹姑娘,我敢向你们做出保证,总有一天党会把公道还给他的一!”
她的激动与执着换来的是父女两人的担心:“不说这些,我们不说这些了。”小芹也朝窗外左右瞧了瞧说:“等会我还要去厂里看看,阿姨愿不愿随我一起去?”自知之明极强的娅琴自然不会跟风随行,她不卑不亢的取出礼品客套的说:“我就不去了,明儿过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对孙儿关心,等条件允许了,我定会邀请你们去我那里做客。”徐厂长别无二样地笑脸相送,还接连说了几回:“一定去、一定去。”
小芹则是紧抿着嘴唇、稍有抬高的手臂向她轻轻摇动。
出门不过三个时辰,才进省府大院拐个弯的娅琴就被‘别又出什么事了’的声音吓得不轻,一个寒噤闪透了全身,她已无暇顾及那些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说话立在道路边上的熟悉面孔,战战兢兢从几名面无表情的军人身边走进了骤然紧张的翠竹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