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孔太守回信说:“凤鸟曾栖之树,托抬举于东风,唯有当作召公之甘棠,勿剪勿伐而已。”我们的书信在江湖上一时传为佳话。
凭以上所记,可见袁子才是一怜香惜玉,又不拒结交青楼花妓的人,即便冒关说的污名也要去保护弱女子,不怕惹上那些是是非非,实在是能通花间情语之人。他记下这事,肯定是觉得此乃风雅之事,应与人分享,毫不觉得有啥不对。
像这样风花雪月的记载可多了,再一则如下:
广东珠娘,皆恶劣无一可者,余偶同龙文弟上其船,意致索然,问何姓名?龙文笑曰:皆名春色。余问何以有此美名?曰:春色恼人眠不得。
说广东珠江一带的船窑妓女,长得极为恶劣。有一次我和龙文兄弟上了船,觉得意兴索然,正想问船女花名,龙文弟说,不用问了,她们都叫“春色”啦。我说为何都叫这个名子?龙文打趣说,哈哈,春色恐怖吓得人睡不着。
她对女子的身体,就像他对美食一样,穷究得很深,对古书中某些词句非常感兴趣,也不避讳,一则如下:
古乐府“碧玉破瓜时”,或解以为月事初来,如破瓜,则见红潮者,非也。盖将瓜纵横破之,成二八字,作十六岁解也。段成式诗:“犹怜最小分瓜日”;李群玉诗:“碧玉初分瓜字年”;此其证矣。
也就是他最少从古来同好间悟出,享用女子身,最佳的年龄是十六岁。别说我像道学先生,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大诗人能这样写文章,对这种血淋淋的词用得那么大方自然。古来不是没这赤裸裸讲性的书,像《金瓶梅》的情节不知比这个大胆可怕多少倍,但人家可是用的笔名写作,而我们袁子才却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这只是冰山小角,五十年中,袁枚还好纳妾,对风月女人,对豢养女人毫不避讳,一生都在追寻能文能诗的女人。你见过哪个大文豪会写这样的事?再一则如下:
余屡娶姬人,无能诗者,惟苏州陶姬有二首云:“新年无处不张灯,笙歌元宵响飞腾,唯有学吟人爱静,小楼坐看月高升。无心闲步到萧斋,忽有春风拂面来,行过小桥池水活,梅花对我一枝开。”
袁枚的风流他自己并不隐讳,时常拿出来讲,就算是追逐风雅,尺度亦算是很宽了。可以说,他是一个我行我素的性情中人是不会错的。他的风月之事,有些即便是现在看来也是很触目心惊的。押妓赋诗就不多说了,时江南文人多游妓院,坐拥金陵粉黛,左抱一个秦姬,右搂一个吴伶,喝花酒吟诗作对,当时是一雅致的事(多好的时代哇,哪像现代,表里不一,人五人六),如果妓女自己能诗会画,那就更是受到文人追捧。日本艺伎,就是受到唐朝妓风的影响,讲求色艺双全(别再骂人家日本人有艺伎这方面的问题了,咱中国是人家这一套的祖师爷)。流连青楼妓院,是社会名流经常干的事。所谓风流两字,在古代比较接近今天的风月两字,是有雅兴在其中的,没有今天人们想得那样不堪。
但袁枚这样的人,一定受到很多道学之士的诋毁,特别是关于龙阳之癖的传说。有人将他的诗文拿出来推测。说他曾写下:“人各有性情,树各有枝叶,与为无盐夫,宁作子都妾。”“周公所制礼,立意何深妙,但有烈女祠,而无贞童庙。”“夫狎我者,爱我也。”人们认为这些句子是有“那个”的意思。陈存仁更是另解他的诗文,觉得下面之句极为可疑:“平生每好居人后,今日还应让弟先”。我见了只能一声长叹,实在是断章取义者也。
袁子才的一生,不求闻达于官场,急流涌退,志在乡野,而终日饮食男女,对声色美食的追求化为艺术的境界,是盛清时代纵情声色犬马生活艺术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