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跄跄的跟在小雪的后面，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个粗鲁的男人——曾经我为之仰慕，巴不得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心甘情愿做他的小跟班的男人，他，忽然变成了恶魔，变成了我不认识、不能想象的恶魔，他拖着哭喊着救命的小雪。

我想这个世界一定是悲哀的，它连冷漠都没有。

小雪，我的小雪，我的脆弱不堪的小雪，她被阿钟带进了一处民房，沉重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

我，从十二年之后回到这里的我，无助的跪了下来。

我听到从黑暗的地狱传来的哭声，我听到小雪绝望的哭喊，她说：“求求你，放了我！”

“好啊，你要走可以，那我就把喻晓荷带过来，反正睡你们哪个都一样，老子今晚就不能没有女人！”

如果，我想，如果，小雪哪怕接受了这样的条件，我，如今的我，从十二年后回来这里的我，也不会如此的痛彻心扉……但偏偏，小雪没了声音，她没再多说一个字！

我哪里还有脸面对着她跪着向她忏悔！

我，这样卑微的我，哪里承受的起这样的恩惠。

我转过身，背对着小雪，背对着在厚重的铁门里面遭受凌辱的小雪，我痛哭流涕，我悲痛万分，我恨不得，恨不得立刻跳进那间房里杀了那个男人。

但是我，只能这么无助的，哭的不知所措。

我的拳头狠狠地捶打地面，那上面有大颗的沙粒，我把它们当成了阿钟，当成了周强，我要狠狠地，将他们捶打进地狱，生生世世承受烈火的炙烤，闪电的暴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哐啷一声打开来，我的背僵直的矗立在那里，我回不了头，转不了身。

小雪从我的身体里飞跑了过去，她哭着，她的泪滴，滴在了我的脸上，滴进了我的心里，像浓硫酸一样，腐蚀着我不能被原谅的卑微的灵魂！

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孤独无助的背影，她疯了一样往前跑，我追了上去。如果奔跑，能让那些无能为力的眼泪风干在别人看不见的路途里，我想我愿意这样，代替小雪奔跑，一生都不停歇。

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小雪跑到了一条河边，她丝毫都没有犹豫，她直接跳了进去。

我疯狂的喊她的名字：“小雪，不要！”

但是小雪不会听到我的呼喊，她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十二岁的年纪，我们都不会游泳啊！

我随着小雪，也跳了进去。

水很凉，我努力的睁大眼睛，窒息、恐惧、死亡，它们像无形的恶魔，紧紧撕扯着我。冰冷的水，灌进了我的耳朵，我的鼻孔，我每一处都想逃生的意识……

小雪，为什么你闭着眼睛，这样冰冷的河流里，我看不到你的泪水，小雪，你一定很恨我吧，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遭受这样的折磨？！

小雪，你应该恨我的，再见面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违心的微笑着，我宁愿，我宁愿你冷冷的看着我，或者用尽平生的力气给我一个耳光，那么现在的我，从十二年后的那个世界回到这里的我，也不会如此的难过。

我难过的不是因为这些真相，而是我明明看到了这些真相，而却什么都不能做，你知道，我会疯掉，看到这样的你，这样不堪的你，我会疯掉啊！

我不是无法面对你啊，小雪，我无法面对这样的我，比你更加不堪的，是我啊，自私偏执的我啊！

我看着你，看着在水中丝毫不挣扎、绝望的你，像你一样，连死亡都不曾惧怕，但是小雪，你真的当时就这样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吗，难道不应该要跟我说一声，要我一生一世都承受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导致你几乎丢了性命的惩罚！

忽然在飘着路灯的灯光的水面，落下一团密密麻麻的泡泡，是谁跳了进来，我看到他奋力的游向了小雪，小雪却固执的反抗，她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人的手，她用脚去踹他，狠狠地，用力的，她那么决绝的，想要结束自己十二岁的生命……

好在跳下来的男人身体强健，他拼尽了力气，把小雪往水面上拉去，但小雪丝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反抗着，极力的反抗着，她似乎没力气了，任由谁的摆布一样，她被推出了水面。

仿佛忽然清醒了过来一样，小雪筋疲力尽的爬上了岸边，她一边咳着，一边哭着，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夜幕里。

我虽然感觉自己像小雪一样落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在水里的窒息，但我轻松的，就可以逃离水的束缚。

我很感谢这个见义勇为的男人救了小雪，我看向他，想大声的对他说谢谢，他的脸上似乎浮现着笑容，他在水底，看着被救的女孩终于放弃了自杀……

我记得小雪有次在梦里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没能回头去救你，对不起……

难道，救小雪的这个男人，他牺牲了？

我看到这冰凉的水渐渐变成了红色，我再一次沉下水底，他的腿，右侧小腿似乎被铁丝缠住、划破，正汩汩的往外冒血。

我呆了，这个男人他间接的救了我啊，难道这真的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影像？

连一句话都没有，他就要沉睡在水底？

我转到他的面前，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我要让这张伟大的脸，深深切切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大概是因为善良的人都有张近似的脸，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轮廓鲜明的脸来，也许他并没有死，如果他并没有死，小雪也就不用承受这种煎熬！

但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时间，我回到过去的时间，十分有限。我紧张起来，我回到小雪的过去，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沉在水底的我，忽然转换到了哪里，漆黑一片。

我甚至听到了水流顺着我的头发、衣服往下滴落的声音，风吹过来，冰冷而且肆无忌惮。

我闭上眼睛，努力的适应这里的黑暗，然后，我听到了沉重的、走路的声音，不，这不单是走路，而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在地上摩擦造成的混音。

我忽然惊觉，这是四楼的楼梯间。想到这，我打了个冷颤，我现在正站在，大楼停电的那十分钟的时间里。

我终于适应了这里的昏暗，我看到小雪，她被一个男人拖着，从厕所那边一直到走下楼梯，我扭头，我身旁的，正是玻璃碎裂的、空洞洞的窗口。

没错，就是周强，就是这个恶魔，他把小雪拖拉到窗口，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你给我好好看着，给我好好看着老子是怎么玩死你所谓的好朋友、好闺蜜，嘻嘻嘻嘻……”

一阵尖利的笑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周强，你不会得逞的……”

小雪虚弱的说话，原来她醒了。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暗暗祈祷吧，祈祷我会失败，祈祷我不会得逞——嘘，你错了，你错了，成功永远掌握在有准备的我的手里，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她死，然后再推你下去陪葬，你一定很害怕吧——本来你不该死的，谁教你下了班不回家，偷偷躲在厕所的，你这是自己找死，没有人能阻止我，没有人！”

周强近乎疯狂。就算是在黑暗中，他的邪恶的嘴脸，也在我的脑海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嘭！”他笑着，他说，“你们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那帮白痴警察，只能会对外这么公布，风华正茂两女子因争夺同一个男人而坠楼丧生，嘿，你说，报纸上刊印这样的标题行不行，够不够赚取眼球？”

“疯子！”

“你才是疯子！”周强狠狠地踢了脚小雪，他忽然有些着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骂道，“这个婊子怎么还不来，我不是说要送她永生难忘的惊喜嘛，我几乎都要真的去买一枚钻戒来向你求婚了！”

周强真的是疯了，他狠狠地拽起小雪的头发，他说：“我应该去买一枚钻戒，然后放到你们手里，这样警察到时候就会多一项更加真实的证据，你们是因为抢同一枚钻戒而失足坠楼，这样才完美，这样才完美！”

这个疯子不停的懊悔着。

小雪冷笑，她说：“小荷不会来，你死心吧！”

周强忽然疯了一样掐着小雪的脖子，他使劲的摇晃着她，他说：“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不，她一定会来，她一定会来！”

周强丢开了小雪，然后他自言自语起来：“这怎么行，时间快到了，我不能把自己牵扯进来，我不能让监控拍到我又回到四楼这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