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牢关走向言浮城的坦途道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戚灵的返乡路。
时至今日,戚灵依然能回忆起小时候,玉堂城乡亲们对言浮城的看法。
地势平坦,沃野千里,农桑富庶,气候宜人。
最令戚灵印象深刻的是,言浮城百姓居然会拣选西牛贺洲的奇闻异事挂在嘴边,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诸如你是妖精堆里捡来的,晚上不老实睡觉就可能被喂妖精,在这种氛围熏陶下,言浮人对妖的忧心,在南瞻部洲名列第一。
也正因畏惧妖物,清微山在言浮城的香火最为鼎盛,言浮百姓修祠建庙,一点不怕多花冤枉钱,似乎就认定,道门天生能压胜妖族,并震慑西牛贺洲的生灵。
起初戚灵还挺担忧这种情况,倘若言浮百姓对妖族十分抵触,两处生灵势同水火,那接下来该如何解决南瞻部洲的麻烦?总不能独自飞临天风大军跟前,凭借风灵咒术,摧枯拉朽横扫对方吧。
毕竟格虎城就有大巫师月相的前车之鉴,若是彼时没有白酉助阵,想摆脱幻象之境,还真是格外棘手。
“以我灵力,试斩灵君。”
这是月相大巫师信誓旦旦之语。
谁又能保证天风境内,没有奇人异士克制风灵呢?
戚灵并非畏惧,而是目睹当格虎城百姓因她的出现而喜出望外,因与西岭妖族消弭隔阂而奔走相告,因商路通达而乐不可支后,戚灵就顿时明白,其实所谓平息业海,仅凭一人之力,是根本不可靠的,白真人之所以认定海波难平,其实早就参详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若世间亿兆生灵齐心协力,于同一刹那,止住心念纷扰,那业海必在此刻停歇,然而哪怕其中只有一人,在旁边说句风凉话,这一句,便足以在无尽生灵心中激荡起万种思绪,业海也又会在瞬间卷土重来。
“阴阳可以此消彼长,然而欲破阴阳两仪之道,复归于无极,岂不难哉!”
所以即便是远古神只化身,又能如何?世人碰上灾殃叫苦不迭,尚且可以乞求神灵。
戚灵思绪飘远,我又能去求何人?
此心珍重而已。
在赫默部进驻太牢关后,婉扬部调动一万步军,沿大路奔赴言浮主城。
这只队伍,也根本无须戚灵约法三章,每位妖族战士都清楚此行目的是什么,因此既无杀戮,也不抢掠,沿途经过十二处城镇,都是选择隔着五里绕行,碰上言浮城人族,也仅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中,选择默然无视,整队迈着整齐步伐前行。
所以言浮主城西侧,广袤大地上迅速传开一个话题:一支规模极其庞大的妖族队伍迁徙路过这里,他们不吃也不喝,还全都是哑巴。
当然,这个误会全在于妖族大军有专门的粮草供给,由固山十卫一万妖族专门负责,从格虎城到斩鲸关,再到太牢关,源源不断运送军需用度。
而沿途诸多城镇的人族驻军,也都不敢擅自出面阻拦。
毕竟因东线战事吃紧,言浮西境每个城镇的驻军都少的可怜。
不过各处的告急文书,仍雪片似的飞向言浮主城。
妖族大军就这么在人族眼皮底下,一往无前,用姜灵运目睹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伤害,就没有伤害。”
这种情形持续数日,便有了胆大的人族试图接近婉扬部众,开口询问妖族们的迁徙事宜,尤其是好奇目的地在哪里。
当妖族开口的一刹那,这些人也瞬间明白,西洲生灵绝非不通言语,只是听到妖族说要到言浮城做一笔生意,人们立即换了嘴脸,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婉扬的一万妖兵开道,之后便有来自西洲的人族商队,顺顺当当经过沿途城镇。
商队,成了最好的攻城冲车,直击人心,一击即破。
不过商队自始至终都都没进入城镇,顶多跟结伴到来的人族做些买卖而已。
大到宝华城法器兵甲,矮人族采集的蕴灵宝矿,小到西岭的奇花异草,乃至格虎城糕点饮食,甚至妖兽身上的毛发,都有人询问能否剪下一撮用来收藏,最后真应了那句老话,黄金动道心,何况是人心。
所以周围百里,人族市井坊间传出新的的议论,竟然觉得西牛贺洲妖族只所以能够千里跋涉过来,只因清微圣教秩序崩塌,那份大道压胜随之土崩瓦解的缘故,言浮子民从开始的观望怀疑,变成了如今一边倒的接受现实:
那就是连清微都亡了,妖族横行又算稀啥子稀罕事!
与此同时,言浮主城内。
守备府,盾御营,三江口战船营,及百十余位擅长清微符箓阵法的野路子修士,纷纷被言浮官署召集,搞得如临大敌,气氛紧张不已。
另外还从附近几处镇子,抽调来了五千弓手巩固城防,言浮城池守备军人心惶惶,猜测无疑是天风大军攻破了石峁城,虽说石峁城离着言浮城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可终究击溃了所谓的“双石防线”,或许死亡的气息不日便笼罩这座千年古城上方。
言浮守备将军陈忠倒是没有太多恐慌,因为他接到的军令是,将主力布防在言浮西门,而天风军却来自东面,岳牧大人不会如此不着调,想必是还有其他原因,好奇心驱使下,陈忠派出缇骑斥候,打算往西跑上二百里侦查一番,可反倒是西境各城镇的告急文书率先抵达,妖族出现在南瞻部洲的状况,令陈忠吃惊不小,尤其是得知来的有一万精锐步军后,陈忠彻底懵了。
言浮城,这是要腹背受敌的节奏。
根据告急文书断断续续的介绍,加上不断有骑兵跑回言浮主城,给陈忠描述妖族是如何在西境行军的,陈忠并未责怪他们竟对妖族毫无抵抗,仅仅觉得人生如梦,背脊发凉,天风城狼子野心,言浮城算是又羊入虎口了。
陈忠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灌了两口酒,也不能缓解揪心。
等到次日正午,一哨快马从东面旋风似的飘入言浮城。
陈忠的老嫂子,岳牧夫人甄氏得知信后,嫣然一笑,满心欢喜夫君范希文回来,可岳牧大人竟过家门而不入,一溜烟跑去城西田地里,发动民夫筑起八十亩栅栏。
陈忠和廉守岁又各自领了差事,赶一千百头公牛过来。
廉守岁突然记起一事,询问陈忠道:“岳牧大人莫不是打算用那古兵法中的火牛阵?”
陈忠愣了愣,明显是有些不安,说道:“待会儿我就集结重甲骑兵,他娘的,火牛冲阵,骑兵在后,好像从没攻不下的营地,不过对面可是妖族,真怕此举是给他们送牛肉,指不定火牛被吓得掉头,反冲咱们,那到时候咱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廉守岁啐了一口,“老陈,我瞧你精神气快撑不住了,累垮了?虽说那些妖族,我见了都发慌,可你身为守备主将,这时候可不能一根筋。真到动用火牛阵的时候,就得骑射手在前开路!冲到百步,将箭囊射空了,左右分成两翼,再让紧随其后的火牛继续冲阵,这样牛犊子们眼里就只有马屁股,等它们贴近了妖族,就谈不上畏惧了。”
见陈忠有些发呆,廉守岁道:“对了,将饲料改为喂药草,淫羊藿,三枝九叶草。”
陈忠哦了一声,“老廉,你见过妖族了。那么多年交情,你给透个底,我若带兵冲阵,活着回来的把握,有几成?”
廉守岁面容冷漠,不容置疑道:“去你娘的,你守城,我冲阵!”
※
随着婉扬万余步军逼近言浮城,跟在后头的姜灵运,断断续续将憋在肚子里的一些话说给了戚灵。
首先是言浮南部许多田地荒芜,无数难民北逃进了言浮城,然后天风城李轻尘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东线言浮战士因棺材不够,骸骨露在荒野上,东边也来了不少逃难百姓到了言浮主城,所以,这里作为南瞻部洲最后一处净土,不能再遭罪了。
事实上,戚灵也将计划告诉了姜灵运,从出斩鲸关,到太牢关,到言浮城,一条脉络环环相扣。
妖族不会让言浮陷落,也不会让南瞻部洲沉沦太久。
这会儿婉扬部前锋营,距离言浮城不过三十里路,估摸着赫默那七千精锐,以及黎青鸾、百里亥手里的三万军卒,也依次通过了斩鲸关。
戚灵宽慰了姜灵运几句,又吩咐一名金翅族战士说道:“眼下,各路异人鱼龙混杂的言浮城,一定也因妖族到来,而生出不同心思。我担心那位言浮岳牧将注意力都放在咱们这里,忽略城内情况,哗变,动乱,都极有可能,我不希望见到那样子。所以你现在传令给婉扬,左右绕开言浮城,之后,到五十里外驻扎军帐。再让商队直接赶赴言浮西门,也请姜灵运道长随行。”
姜灵运点点头。
随着妖族大军锋芒突然偏转,言浮城西门外,范希文、廉守岁和陈忠都显得有些踟躇不定。
莫非妖族打算四面合围言浮?
此刻廉守岁率领了两千骑射手,挡在栅栏牛阵前,陈忠则带五千重甲骑兵,阵列于言浮城高墙之下。
偏就在这个时候,满载货物的西洲商队,突兀出现在他们视野范围内。
廉守岁一扬马鞭,旋即又缓缓落下。
远远的,他就望见姜灵运脚踏长剑,手擎商队金丝鱼尾旗,冲在最前头,冲他遥遥招手。
整这么一出,廉守岁不得不一人一骑,策马奔去,两人见了面,廉守岁直截了当问道:“搞什么?”
姜灵运指了指身后那帮西洲人族面孔的商贩,“这些人,做买卖做了一路,我跟着瞧了一路!我那位朋友,戚灵的意思是,妖族就不靠近言浮城了,以免闹得人心惶惶,只放西牛贺洲人族过来,要与南瞻百姓做买卖。”
廉守岁警惕问道:“妖族大军去哪?”
姜灵运呵呵一笑,“这得看岳牧大人后续怎么安排了。”
随着前锋主将廉将军孤身接近商队,身后千余名马弓手也开始泛起嘀咕。
消息迅速传到后阵陈忠耳中。
站在言浮城头观战的范希文手扶头盔,又捻了捻须髯,筹划接下来的打算。
不止妖族,还有西牛贺洲人族?大军开道,只为通商,这倒别有深意蕴含其中了,见惯大风大浪的范希文不得在短时间内,谨慎作出抉择,于是下令严密监视妖族大军去向,同时请姜灵运从中斡旋,让西洲商队留在原地。
言浮城前,兵马旗帆招摇,却寂寥了好一阵子。
而姜灵运也再次登上言浮城头,跟岳牧范希文碰面,言简意赅,谈了三件事。
一是妖庭女主戚灵,会亲自来相见。
二是戚灵已和自己谈了,虽说不算约定,但却在按部就班进行,大军不会进言浮城。
三是妖族愿与言浮人族缔盟。
当范希文确认妖族绕开言浮城,直奔东部而去,微微松口气,最后作出决定,答应下来,“其实姜道长彗心独具,要比我早早能勘破个中缘由。我会让陈忠率先过去,照看一番异洲商队,而后放商队进城也可以,我也想看一下,言浮百姓会不会慌乱。”
姜灵运点头道,“大人,如此最好!我觉得那位妖庭女主每一个举动,都跟大人想到一处去了,都是首先考虑照顾言浮百姓的想法。”
范希文语重心长道:“当初被天风军焚毁家园,驱赶来到言浮的第一波难民,老老实实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将心思放在城内百姓身上,期望寻个庇护。城内百姓被大势所趋,弄得人心不安,又将心思放在了我身上,期望求个平安。而如今我若将心思放在妖族身上,那又能有何所求呢?”
姜灵运神色黯然,“岳牧大人肩头担子太重。”
不曾想范希文面带微笑,慢悠悠道:“世事复杂,一个纰漏,都可能葬送整个言浮。不过,我相信以后有你们这些后辈主持大事,我和言浮百姓,都只会越来越轻松。”
言外之意,我相信你。
天大的责任,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了,我若不在,你便要替我,撑起这片山河。
范希文脚步沉重,转身走下城楼。
西洲商队的到来,令言浮城百姓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亲眼所见无可怀疑,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在热议这件事,反而逐渐忽略了那些骇人的妖族军士,收起了与城池共存亡之类的各种念头。
尤其是当廉守岁一千骑兵,下马围拢到西洲人族的马车前,面对面感受到后者的和善与热情,一股莫名的踏实感,在军中悄无声息传播。
当陈忠带人检验了商队所有货物后,也就没有含糊,在夜幕时分开启了言浮西门,西门内第一条大街名为长庚街,街头灯烛高照,言浮城从官署到商会,甚至出动了足足三千多人,与这些近千年不曾往来的异洲百姓深入交流。
这是一个属于言浮城的不眠之夜。
大概是觉察到这份跨洲相会来之不易,戚灵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入城打扰,风中能够听到丝丝缕缕的交谈声,蕴藏在辉煌灯火下,许多来自南瞻部洲各地的苦难黎民,也都躲在角落,远远瞧着长庚街上,这幅本该属于太平盛世的安然气象。
范希文策马来到东门外,点唤了两千重甲骑兵。
这位言浮岳牧环顾四周,见到了不断东去的妖族队伍,心中了然,于是也没跟姜灵运再打招呼,带兵真奔石峁城方向而去。
范希文并非刻意不见妖庭女主。
实在是身不由己,道理也很简单,妖族军马凶悍,言浮军难以抵挡,若戚灵别有用心,那么干脆就拱手让城,避免生灵涂炭,但若是真心来缔盟相助,那么也根本无需什么歃血祭天之举,我相信姜灵运,也会选择信任妖庭女主,所以此时此刻最需要我的地方,不再是言浮,而是东线“双石防线”。
石家河镇。
子夜时分,小镇守备统帅张刚玉饮了碗煎好的汤药,躺下半睡半醒,五日前的一次激战,被天风箭矢射中,箭头淬毒,经过几日疗伤,却依然偶尔感到昏昏沉沉。
顶天立地的汉子,终归也是父精母血肉体凡胎,不知是身体尚未痊愈,还是心里焦急,张刚玉辗转反侧,始终睡不安稳,便回忆起最近与天风军作战的细枝末节。
石家河镇作为绞肉漩涡,已经阵亡了言浮各级将士四千余人,天风那边则死了五千余。
算是略占上风。
可自始至终,天风军都只是一根筋,仅派了囚徒和步军盾刀手进攻石家河。
凭目前的情报来看,天风大军的雷法箭队,怯薛卫队等精锐压根没出现在战场,对方底牌没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张刚玉只能暗自苦恼,因为自己手中能打的牌,已经真的不多了。
子时漏尽,到了丑时,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石家河镇外,西边一处埋尸坑,值哨的一营言浮官兵突然听见尚未填埋的坑里,不断传出异响。
仿佛浩浩渺渺的旷野上,风声在呜咽。
半夜里在阵亡弟兄的尸体跟前,听见这种动静,声音还越来响,该是什么心情?几名守夜人举起火把,凑到了巨坑边缘。
可不知为何,火把凑近深坑,火光却越来越暗,猛然间坑内探出一只森然露出白骨的手,使劲戳进了一名守夜人小腿,也就在这个时候,其余几名守夜人能清晰看到坑内密密麻麻堆叠的尸体,全部在蠕动,有些逐渐站立起来,颤颤巍巍向四周挪步,巨大的埋尸坑,仿佛一朵枯萎的食人花,不断向外开枝散叶。
几名守夜人头一次感到极度恐惧,慌忙掉头逃窜,周围驻扎的一营哨兵被惊醒,习惯性第一时间抓起刀斧,可当上百人聚拢一处,面对尸坑内那些残尸甚至是骷髅,也不约而通浑身冰凉。
石家河镇子里,巡夜哨兵突然瞥见北方火光冲天,急忙冲到张刚玉军帐中。
本就睡不安稳的张刚玉被瞬间惊醒,“怎么了!”
哨兵答道:“天风军又进攻石峁城了!北边天空一片红,看不清这回有多少人马。”
张刚玉愕然了一阵,清醒几分后,连忙道:“去,去骑兵营,让王敦和齐无恙他们整备人马,随时准备杀过去。”
双石防线,石峁城与石家河镇互为犄角。
一处受围攻,另一处会果断伸以援手,若敌方本来就筹划围点打援,那么岳牧大人则会亲自带人袭取包抄敌方后路,以往都是这么部署,也成功守住了整条东线。
毕竟言浮骑兵的坐骑,皆是西北良驹,身披精铸铁甲,装备同样精良,陷阵破敌全然不输天风最悍勇的怯薛卫队。
可就在张刚玉作出部署后,突然听见镇子西边传来奇异鼓声,鼓面绝非牛皮,声音空洞,好似喉咙鸣音嘶吼,由慢及快,一次次响彻天际。
张刚玉心口一颤,天风军不该莫名其妙出现在西边。
随着怪异鼓声作响,张刚玉旧疾未愈便有些呼吸困难,心跳随着擂鼓声咚咚加速,胸腔中有股说不出的烦闷感来。
一旁的卫兵见将军额头大汗淋漓,急忙搀扶住张刚玉,“大人你没事吧?”
张刚玉左掌紧腰间握刀柄,右手捂住胸口,脸上神情狰狞,牙齿间极力挤出七个字,“让王敦……先去西边。”
石家河镇内,顿时兵马调动不止,驻扎镇子南面的几个军营,也都闻声而动,随时准备出击。
“大人,西面有……有近千名咱们的人,都……都是死掉的弟兄,却复活了!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朝自己人扑过来,厮打啃咬。”
传令官将西面的状况,迅速回禀给了张刚玉,张刚玉脸色奇差无比,右手猛拔腰刀,“术士作恶,……啊,呼……”
张刚玉大口喘着气,“立即让……南面大军出动,要快,不管多少恶鬼……杀……杀……”
传令兵果断听命,心情沉重的来到镇子南面。
这里是石家河镇守军的七成家当,驻扎有五千人马,既扼守着水源沧河,又随时策应镇子各处的巨石迷阵。
当这五千人稍作整齐队列,冲出营地奔赴镇子西边,竟全然没有觉察到,身后沧河水中发生了些异样。
黑暗中,一匹浑身银甲的战马突然出现。
马匹胸前张贴了黄纸符箓,马蹄踏在深达数丈的沧河水面,却并未下沉,在溅起一团水花后,迅速抽蹄朝前迈去。
这匹战马后头,紧紧跟有上千匹战马。
马背上的骑兵,清一色银盔银甲,逆流狂奔衣裳却皆不下沉,沧河上,瞬间挤满了重甲御水骑兵,奋蹄扬威迸射起无尽水花。
由于是马蹄踏在水面,不像踏在大地上时,会产生巨大震动,远远就能令对手察觉。
所以这支重甲御水骑兵的冲锋,几乎算是悄无声息。
加之湍急的沧河水声,与马蹄踏水声交织一处,十分难以分辨,所以五千名言浮战士在赶赴小镇西侧的同时,也将后背悉数暴露向黑暗的沧河。
马蹄登岸,赫然有声。
再回过头来的言浮战士,不禁有些发呆。
不知是谁喊了声,“回防,回营!”
可重甲骑兵却顺间撞击在言浮军队伍尾端。
如一股潮头激浪,横向排开猛扑过来。
这支重甲骑兵前部,一名武官手擎长戟,高声喊道:“石家河有一万人死于非命,就会有一千阴兵诞生!所有人今夜只管冲杀,咱们的运气远远比他们好,前头是五千颗言浮人头,谁今晚落了空,手上人头少于五颗,便算浪费了将军的御水符箓!你就得以命相抵,一条命不够!你们在天风的妻儿老小,都要死!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言浮众将士脸色黯然,这支天风骑兵实则也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