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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泽的手被人握住,继而一个模糊的人影照进他血迹斑斑的瞳孔里。

“妖帅殿下,请收手吧,此人便是妖星。”

陶泽的耳膜已经破裂,整个世界在他看来,都是只有一种颜色。

碧幽站在水里,黑暗中一双竖起的蛇瞳冒着绿光,刚刚那一下,饶是她有所防备但还是被砍了一刀。如今刀口渗血,蔓延在周身一片看不清颜色的浓稠污水中。

姜沁吃力的抱起他,全然不顾那已经架在对方脖子上的那一柄尖刀。

“这就是妖星?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如今时局动荡,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委身某一势力。当然,这些话姜沁自己清楚就是了。

她将昏过去的陶泽揽在怀里,用一副大功告成了的表情对着那面冷的妇人道,“如今妖星已到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碧幽没有否认,她手上捏着的那柄细骨软剑抖了抖,当即变作一支小舟,而三人落座在那舟上,顺着黑水朝着外面行去。

一路上,姜沁都能听到不少怪物嘛的嘶吼,那些无疑是正和天兵们交战着的妖兵。今晚,死的人只会比昨夜更多。

也许是看她身体单薄,碧幽给了她一身衣服,这件大衣确实让已经冻的脑袋发晕的姜沁感到温暖,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自己则裹着衣服把陶泽压在身下,就这么安静抱着他。

也许是冲出危险地带,一直冷冰冰的碧幽开口问她,“苏晏是怎么死的?”

风声太大,原本姜沁是不该听到这细小到再不能的声响,可那句话不是通过声带,而是直接穿透大脑皮层,直勾勾的钻进她的脑袋里。

这种手段,在道家中不乏有记载,可妖魔会用倒是稀奇。

姜沁略微张了张嘴,可她还没说,那边,碧幽已然知晓了。

“苏晏之死与我无关,他是被天上神将重伤,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他给了我一根他的手指,之后的事物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经由姜沁的大脑,那尚未完全发声,但已经在编织自己语言的脑子自动发出来的内容,无疑于从旁人思想上直接窥得真相。

“那颗珠子呢?也是他给你的?”

碧幽的声音再一次的出现。

“珠子?”姜沁心里一惊,明明她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却已经能知晓她在想什么。然而,碧幽并没有解释自己这样做是否符合道义,她冰冷冷的,无论是给人的观感还是问话时的方式。

“我不知道,当时我感觉到那根手指有异动,等我掏出来再检查时就发现上面长了这么大一颗珠子。”

碧幽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以防万一,姜沁也克制自己不要再瞎想,她就这么一直抱着陶泽,三人很快来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寨子里。

船舶停靠前,有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即是这里的光照很是独特,就好似一大块琉璃罩子套在表面,而无论外界如何窥探,但只有真正进入这层罩子里才得以感受到,其内部的灯火璀璨。

碧幽收回宝物,早已等候多时的雨师妾连走几步上来,搀扶起那浑身湿透的青丘国小公主。姜沁见过几次这个女人,不同以往,此时的雨师妾似乎刚刚哭了一场,她当然不是为她哭的,也应该不是为那苏晏。

雨师妾接过姜沁,好生安慰了下,继而将视线落在那躺在地上只剩呼吸声的陶泽身上。

周围一些些个妖怪铜头铁面,在那怪异到十分骇然的巨兽面前,姜沁本能的低下头,缩着身子。她承认,在见到这些怪物前,自己是对妖这一身份其实有很大的认同的。可如今,身处妖怪群中,那与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文化教育所截然不同的感受时,这种格格不入才是令她不安的根本。

“折了我族一员大将才换来你,这等殊荣,想必也该知足了吧。”雨师妾的手对着陶泽的身子,虚着那么比划了两下,继而就有怪物过去,将他身上兵刃收起,用锁将他身子捆了个结实。

“我来。”一名长着八双眼睛,头比腰长的女人从妖怪群里走来,她的手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但从小臂开始,就逐渐变得细长,上面不时还有黑色的毛与褐色斑块,手腕处更是往前细的没边,最终一根针一样的物件从那一块伸出。

姜沁感觉到胃部直犯恶心,但她强忍着,现在还没有她说话的份。眼睁睁看着那怪女人给陶泽脖子上来了那么一针后,自己却只能攥紧拳头站在后面一声不吭。

很快,陶泽就被抬了下去。

目送那些人离开,姜沁始终一言不发,等到雨师妾走回来,她这才举起双手,把从苏晏那拿来的珠子连带苏晏那早已死去多时的手指,一起捧到对方面前。

故人亡故,饶是见惯了生死,雨师妾也不免心生哀悼,她从袖口取出绣帕,郑重的把那两样物件包好。继而安排了人将姜沁送下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内堂。

同行的是几只灵狸,考虑到青丘多半都是狐族,因此选了些族群习性相近的也属合理。

姜沁被带到山寨里面,这里仍是青丘的外围,她作为钻漏子出去的,自然是不能直接跨过那道坎进去。

期间,询问了有关青丘内的事宜,知道天兵又来,自己的妹妹被封了妖帅,很快举族就能南迁至妖国,以后再不必受那囚禁之苦。可想到这儿,姜沁原本该高兴的心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是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她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摸着手腕处那枚借命铜环,原本,这条命就是借来的,有借有还,如今不过是契约到了,可怎的,她这心里却多了很多不该有的情感。

坐在纱帘前,狸妖们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去,露出被缝合的,几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躯体。

那些已故的,王族的遗骸如今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她所继承。

热水轻轻浇灌在她的儒房上,那里,原本的主人早已死去多年,连带那颗心脏。姜沁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契约的一部分。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有一撮白发,白发下面则是一半头的枕骨。那是上一任司隶婆婆的。再往上点,她有些不记得谁是谁。

只要她活着,青丘就绝不至于绝了根,而等到青丘能摆脱那份束缚时,自己这座先人的碑林或许也就该被彻底埋进土里。

这就是契约精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