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乔治手微微颤抖,脑子一片混乱,似乎经历了痛苦,但竭力稳住自己。他知道,这是他懂得不多的一句古代语,也是对他来说,意义最深刻的一句。这句话释放了深处的记忆,在那场景里,是一个男孩和一位青年。
“这里写的是什么,先生?”男孩问。
“如果你读懂这句话,你的受教育水平就很高。”拉布尔丹认为解释方式有不合适的地方,除了喝酒以及醉酒后,他平时很重视礼仪,于是,他又说:“迪肯,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说的差不多是这句话的原意,是指如果你能读懂古代文,证明你很有学问。”
“先生,这很奇怪,真的。我不懂,我们平时根本用不上古代语,为什么要学会使用它呢?”
“迪肯......我们平时也用不上作画、唱歌,但是学会它总不是坏事。况且作为艺术的象征,哪怕人们不再重视它们,哪怕在角落蒙尘,它们也需要存在,这个世界也需要它们存在。我想象不到一个世界没了它们能变成什么模样,就好比沙漠没了绿洲。如果沙漠没了绿洲,那也不能称它为沙漠了,不是吗。”
拉布尔丹的诙谐没有引得扈从发笑,迪肯曾经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待艺术,而这是第一次,他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仔细思考缪斯女神的重要性。
“长官,信里写了什么?长官?”
回过神后,乔治听到阿德里安的声音,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厌烦。警长脸上掠过阴沉的沉默,毫不礼貌地用力把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重重地踩了两脚,使劲地将场景从脑子里踢出去。这也吓住了下属们,没有人见过脾气粗暴的乔治,没有人见过往事压得一个人喘不过气的模样,但我们、乔治都清清楚楚明白,所有的选择,拉布尔丹的死、舍弃迪肯的身份都是他自己做下的。
警长盯着杯中摇曳的烛光,酒精像神圣汁液是淡金色的,似乎喝了它就能短暂地忘却一切烦恼,恍惚间,他发觉有一个陌生人回望着他,眼神失落。乔治并不想得到证明他的模样有多糟糕,不想让人们发现被他舍弃的那部分,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却发觉痛苦更深了。他尴尬地强装笑脸,语气平和地解释:“没什么。一点点我和他的私人事务。”
气氛似乎又回到早些时候,不太活跃也不沉闷。话题依然围绕在案件周围,几个人试图例证自己的推断合理之处,每个人的说法或多或少都有分歧,总之今晚不会有任何结果了。可是,不论心思是细腻的还是粗放的,他们都知道安东尼奥的信另有隐情,可出于对乔治的尊重,似乎没人打算把它放在台面上议论。尤其是现在,乔治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一杯接着一杯,他从来没彻底喝醉过,不仅工作需要清醒的头脑,像苦修者,时刻要审视自己的罪恶,仿佛永远得不到原谅。
时间过去了没多久,乔治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旋转向上,桌子跳起了宫廷舞,蜡烛生出了两只翅膀,飞起来环绕着它。他伸手捉住了跳动的火苗,能感到温度在灼烧他的脑子。他缓缓地张开手心,里面却是一朵蓝色的矢车菊。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急于再次确认,然后看见了溢出鲜血的金戒指。极度痛苦和悲伤的情绪抽打在心灵上,就这样,他反复鞭挞着自己,终于,他失去了意识。
某人的笔记:在回顾这些细节时,我问自己,它们是现实存在的,还是我梦中所见。
某人的笔记:各种关联性也许看不到,但它们却一直在那儿,伏在表层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