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萧瑟,月冷如钩。
妙手堂总部,万胜厅。
“玉玲珑”宛若一位羞涩的处女,亭亭玉立在大厅中央,光滑如玉的石体泛着莹润、温静、婉约的光泽,使得厅内无灯自明,无光犹亮。
这块神奇的石头,灵气袅袅,神光熠熠,似乎蕴含着特殊的生命力,令观者称奇。
“掌灯!”
倏地,万胜厅灯火通明,光彩夺目,立时将石体散发的光芒所掩压。
玉玲珑似乎有所感应,缓缓收敛着灵气与神奇,逐渐恢复平常。
回百应照旧倚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像一头蹲伏草原的雄狮,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老半天才眨动一下。
厅内安静的渗人,在回百应没开口前,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喘气都是很轻、很缓,间隔很久。
好像大家生怕打扰到他,或是大家就很怕他。
“不错!”
回百应兀自嘀咕一句,手掌在刻满蝠纹图案的扶手上来回搓揉,仿佛那是具娇嫩少女的胴体,使其忍不住去挤捏。
他这句“不错”,有两层含义。
第一,指东西不错。
尽管,玉玲珑仅是块石头,但属世间罕有,独一无二。
即使,回百应对花石毫无兴趣,都忍不住欣赏了好一阵。
况且,这东西可是王黼进献皇帝的寿礼,绝非凡品,其意义重大,所带来的价值难以估量。
王黼献宝意欲争宠,稳固其朝中地位。
他的位子稳了,回百应的野心才能实现。
第二,指事情办得不错。
办事的人正在厅内,也是去与陈化接洽的林乃罪。
“留庄”事发,很快便有妙手堂弟子通风报信,将冷血的动向禀报林乃罪。
事实上,他一直滞留“油麻地”未走,密切关注“玉玲珑”是否运到陈化那里。
他一向的办事风格是:谨慎,再谨慎。
收到消息后,林乃罪并没调动人手去驰援分堂,反而带队直扑留庄,将“玉玲珑”从池塘里打捞出来,并装车拉回总堂。
他的举措,回百应非常满意。
陈化一死,林乃罪也很满意。
他知道,这件事自己办成了,更办对了。
“玉玲珑”比陈化重要。
他认为换作回百应,王黼也会这么想。
陈化有许多人可替代,“玉玲珑”却无可替代。
林乃罪内心沾沾自喜,脸上却波澜不惊,亦无悦色,表现的七分恭顺,三分谦卑。
他低着头,垂着手,默默地等。
等回百应的赞赏。
“念念,你弟弟事情办的很好!我该如何奖赏他呢?”
念念是回百应的正室,但非发妻。
他首任妻子叫林礼礼,林念念与林乃罪是她的亲妹妹、亲弟弟。
如果说,世上有回百应绝对信任之人,那一定是林礼礼。
可惜,林礼礼染病离世,回百应便娶其妹妹林念念续弦,对其一如既往,给予信任与管家权力。
林念念心思细敏,做事稳当,关键对回百应死心塌地。妙手堂三分之二的钱财由她掌管,且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甚至,回百应要讨姨太太,她都会亲自过问把关,尽心安排。
能做到这点的女人不多。
林念念做到,且做的很突出。
仿佛她有股痴劲,只忠于回百应,心里只有回百应。
“他仗着有点小聪明,小运气罢了!替妙手堂办事是他当为之举,谈何赏赐?”
林乃罪翻了翻三白眼,没有看向说话之人。
他已知是谁,这嗓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亦是最不愿听见的。
“痴狼”林念念。
她长相并不出众,五官生得普通,身材亦很平常,皮肤发黄。尤其嘴巴很大,嘴唇又厚。像张蛤蟆嘴,一张口咧开下半边面孔,几乎看不见脸颊。
回百应道:他可是你亲弟弟,你不维护也就罢了,为何还这般苛求?
林念念笑道:他既加入妙手堂,首先是你的部下,然后才是我弟弟。如果他犯错,我亦不会认他这个弟弟。
她嗓音很尖,中气十足,像头嗷嗷狂嚎的母狼。
回百应寻思一会,瞅了瞅林乃罪道:按妙手堂的规矩嘛,有功该赏,有过必惩。该赏他,我不能坏了规矩!
林乃罪依然低着头,脸上已有笑意。
回百应一旦开口,这奖励自然跑不掉。
林念念站在椅背后,双手搭在回百应宽阔如山峰的肩膀上,轻轻的按揉着。
“堂里规矩自然不能坏,只是赏得太重,以后规矩便难做了。规矩若难以实行,便不成规矩。”
“哦?”回百应一怔,发问:说说看!
林念念边揉肩,便有条不紊道:倘若你今日重赏他,日后其他人立的功更大,是不是要赏得更重?再有更大,更多的功怎么办,难不成价码一提再提?堂里的开支有多大,你清楚吗?总堂、六大分堂,三十七处档口,四五千兄弟。算上外围分路、旁系、下线、随便掰指一算就是上万张嘴等着银子吃饭。另外打点官府,置办兵器,招揽人才,收买对手,又是多少花销,你有数吗?妙手堂是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纵是金山,也经不起折腾,好比百响挥霍掉多少银子,你这当哥哥心里没本帐吗?
林念念故意提到回百响,有意敲打回百应。
回百响无疑是个坏规矩的人。
这话独她敢说。
她说才管用。
回百应肯听。
林乃罪心里暗骂林念念,回百应则耸动眉毛,眼神闪烁,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念念忖道:我的意思是适可而止,量力而行,论功行赏。上面留出余地,以后奖赏起来宽裕些,一来不坏规矩,二来有利于收支平衡,三来以示公平,免得外人说你任人唯亲,肥水独流自家田。
这一番话,回百应听进去了,随即陷入沉思。
他心知林念念与林乃罪向来不睦,一方确实办了件大事,一方说法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