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来了。
她一袭杏红衣衫,外套青色小短袄,乌黑的头发盘了个高髻,斜插一根翠玉银簪,耳垂挂一对珍珠耳环,随其身形展动而轻晃。
飞入花园一瞬,她如同轻巧的燕子,带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风,仿佛春天最美丽的花朵绽放时,散发出的芬芳香气。
如果说,温晚会为某人,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那一定是他的宝贝女儿,洛阳城的温大小姐。
温晚一见到女儿,眼尾的皱纹倏然浅了许多,眼睛亦焕发光彩,甚至身上的气场也变得愈发和蔼。
“柔儿,赶紧叫人。”
温柔瞄了瞄温和,一张俏脸笑盈盈道:小叔叔好。
她一向称温文“大叔叔”,叫温和“小叔叔”。
江湖上,只有温柔敢认,也认得起“天涯海角”他们兄弟俩。
从小,温氏兄弟对她的疼爱,仅次于其祖父祖母,其父温晚和其母温静玉,红袖神尼。
温和用温和的目光,温和的看了看温柔,嘴边牵起温和的一抹弧度。
温和的像藏在云层中的暖日,不强烈,却很暖和。
可若是他对敌时,会比最毒的太阳,还要毒上一百倍,一千倍。
温柔又瞅向谢知举,眼睛像百灵鸟似的眨巴眨巴,想了好一会才道:你是提刑司的谢……谢……谢什么来着……
谢知举揖手道:下官谢知举,见过温大小姐。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谢知举谢提刑,是六扇门的老前辈!”
谢知觉含笑点头,态度恭敬。
温柔道:你们衙门最近忙不忙?抓了多少贼?听说西门总捕头办案时,受了很重的伤,打不打紧?捕房里缺不缺人手啊?本姑娘可以来帮忙,抓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大贼亦是手到擒来……
“柔儿,不许胡闹,不许没大没小的!爹正跟谢提刑谈公事,你别瞎搅和,提刑衙门的事并非儿戏,岂容你添乱?”
谢知举道:大小姐性格直爽,侠气凛然,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温大人的千金,虎父无犬女,下官佩服。
温晚道:谢提刑见笑了!都是家里人惯的,也怪我平时勤于公事,没有好好管教她,愈发没规矩,不知礼数。
温柔努着嘴,一脸不乐意道:公事,公事,又是公事。爹爹每日忙公事,都不理柔儿了,娘亲这几日身子不舒服,爹也不去看看。这公事真那么重要?为公事,情愿冷落我们母女不成?
温晚怔住,忙问:你娘怎么了?
温柔微嗔道:爹有多少日子没去娘亲那边了?娘的事,倒问起柔儿来,这是何道理?你不管不顾柔儿也罢了,但不能如此对待娘亲。
温晚脸色一沉,眼角的皱纹又忽然爬出来。
家事这类话题,通常不能在外人面前讲。
温和自然算是家里人,谢知举则完全不是。
他既是外人,还是温晚的下属。
长官的事,无论什么事,听得是越少越好。
温柔所言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使得气氛有点尴尬。
至少,温晚的面色已然不悦。
“放肆!说话越来越不知轻重,赶紧回屋去!”
温晚语气愠怒,十分愤恼。
温柔杏目反瞪:我就不!
“你……”
温和急声截道:晚哥,不可!
只见,温晚已扬起的右掌,陡然停在半空不动,额前青筋贲张,终究不忍下手。
温柔先是一愣,眼神里浮现惧色。见温晚并未打她,把心一横,索性凑近脸去。
“爹爹要打便打,反正柔儿已无人疼,没人爱,打死算了,免得惹你气恼。”
温和叹道:柔儿,你少说两句,别再气你爹了。
谢知举见此情形,也打圆场道:大人,莫要动肝火。大小姐一时情急说错话,切勿当真,且饶她这一回。
“你们别求情,我没做错。爹要惩罚,我即使无过,亦是要挨这一顿打的。有错的人,反而喜欢教训别人,这不公平!”
温晚的手不住颤抖,嘴唇微微哆颤。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快滚……”
温柔一听,眼圈一下子红了,委屈的像没吃到萝卜的兔子。
父亲极少严厉的斥责自己,更从没用过“滚”这个字。
此刻,她满肚子憋屈,打心里不痛快。
“滚就滚!”
话音一落,温柔腾身一个起落,跳上围墙,又一记纵掠,跳下墙头。
温晚眼瞅女儿身影消失,无奈的放下手,又跺了跺脚道:冤家,真是冤家。都是我造的孽……
温和道:晚哥,你何苦发那么大脾气?柔儿性子犟,好脸面,嘴上有时没轻重,你说两句就罢了。
温晚语重心长的说:她不小了!可除了闯祸闹事,瞎闹胡为,还能干什么?
温和道:可你的话太重了!
谢知举很识趣,恭恭敬敬的道:大人,下官亦不打扰你,先行告退。
温晚稳了稳情绪道:谢提刑,方才是我失态!你先请便,前面嘱咐的几件事,务必多费心,莫要再出岔子。
“下官明白,定尽力办好!”
谢知举一走,温晚对温和道:让伶真跟着柔儿,洛阳的形势复杂,我怕她一使性子,会出意外。
温和没有回应。
因为,他已经不在花园内,只剩下温晚略显落寞的身影,以及那株孤独的梨树。
“唉……”
蓦然,一声长叹后,树叶犹如雪片般纷纷飘落而下。
话说温柔,她飞出园子,掠过几间房屋,回到自己的闺房。
回房是为何出走。
她翻箱倒柜,挑了几件换洗衣服,拿了两锭大银,一块小金元宝,裹成包袱背在身后,又提着星星刀步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