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回京不久,罗国公一家再次来成国公府提儿女亲事,此番隆重不同以往,罗府送来两车锦缎金玉,还有几省进上的大量鲑珍。双方父母在一起商量许久,浩瀚顾虑女儿若嫁给萧家,将来兆辉回蜀地,女儿也必随之离京,父女相见再难,还是罗家久居京城更好。张夫人了解女儿性情,有意支持兆辉,最后没定结果。
罗家知道此事有希望,便请浩瀚和张夫人或雅俗有要求都随便提,一定全数满足,请雅俗出来相见,雅俗得知实情,怎么也不肯出来。
饭后,罗国公一家打道回府,临别又再三请浩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恭候消息。浩瀚父子相送甚远,如此动静让不少有心人探明白了。
六月中旬宫里传出一桩喜事,淑妃娘娘有了身孕,此胎来的惊喜,使得淑妃的恩宠一跃冠领六宫,让皇上几乎将她捧在手心,饶阳侯府也因娘娘龙胎获得莫大荣喜。
七月初娇儿生辰,兴国公爱女将笄,虽不必如及笄那样操办,但也要郑重办一场。
先前娇儿与父母说了雅俗将笄那晚的景象,三人赴了“名人宴”,着实不同凡响。对兴国公来说,“名人宴”确实不是随意能操办出的,其余倒可以好好准备。
早前三个月,国公爷就开始花重金为女儿搜罗奇珍异宝,近日武夫人又请了裁缝世家出身的制衣大师来府上为女儿量裁新衣,制新鞋。
生日未到,父母给做的东西就鱼贯送入金缕轩,堆满一大桌。
罗列有:金玉珠宝首饰十五件,青玉寿星一尊,鎏金珐琅三镶金瓦嵌宝石瓜叶果蝠如意一柄,黄金笔锭如意锞一对,纹银一百两,内外新衣两套,鞋袜五双,杭罗两匹,织锦两匹,璐绸两匹。
叔伯家也送来金锁、玉佩、手镯、金寿星、金缎、寿桃、寿面、荷包、内酒等礼物,同侪礼物较别出心裁,或花卉一盆,或妆匣一方,或新书一册,或洋器一件,不能尽列。
镜台前,兰亭伺候娇儿戴全一整套的赤金镶珠宝首饰,从簪钗到镯戒一个不落,赤金软镯上镶的珍珠跟葡萄串一样密满,玉平安镯绿的深翠,红宝石戒面大如雀卵。
兰亭一边收拾一边说:“姑娘戴上这些首饰可真漂亮,听说这些都是老爷花重金在各地买的,京城几大首饰铺并没有这些现成的好宝石,而且这些都是从一些福寿双全的藏家手中购得,寓意可讲究呢!”
娇儿眉开眼笑道:“爹爹真是太有心了。”
朱阁将青玉寿星放闷户橱上摆好,小心擦拭四周,又捧来铜珐琅三镶如意递给娇儿看,笑说:“姑娘瞧这柄如意好精致,这三块金瓦上的宝石瓜果都这么大个儿。”
娇儿接过沉甸甸的如意,摸摸柄首大个的宝瓜玉叶,又拈起挂尾的青丝穗子瞧瞧,递回去道:“年年都得的东西,也就图个样式新鲜。”
朱阁接过如意,笑说:“姑娘总把这些金玉看得平常,今天二舅夫人除了像往年一样送来新衣寿面,又封了二十两银子送来,说姑娘将笄难得,实在想不到送什么好,就让姑娘拿银子看着买些想要的,四夫人五夫人也都送了红包来,我寻思前几月雅俗姑娘生辰,咱们夫人送的是红包,家里几位夫人是知道这事么。”
娇儿搭着兰亭的手扶起身道:“舅母婶娘她们肯定不知道,那日雅俗生辰都没什么人去,连她父母都不在家。”
绮户端羹汤进屋布桌上,恭敬道:“姑娘,厨房新制的雪霁羹,姑娘尝尝。”待娇儿坐下,又递上银勺说:“这羹是采一百朵新开的芙蓉花,择了花瓣捣碎成汁,加现磨的豆腐和蜂蜜制的。只为姑娘昨儿夸了句府里的芙蓉好看,夫人便让厨房制出这道甜羹,吃起来清香滋补。”
兰亭也笑着说:“咱家老爷夫人最会疼姑娘,为姑娘做什么都乐意,这次姑娘生辰,府里不止开席摆戏,还要宴请宾客呢!”
娇儿吃口羹,笑道:“这个自然,爹爹娘亲最疼我了。”
朔光斋内,飞花在镜前为雅慕细细梳着发髻,一头乌顺的好青丝未扎前跟把密云似的,用一支金排花垂穗钗将两根手指粗的辫鬟盘固定于顶,露出的尾梢编出花状斜压在脑侧,比灵蛇添几分端庄,比弯月多几分俏皮,取一支金镶碎宝石并蒂合欢簪斜插上,点睛之笔,生动娇媚。
雅慕穿了件浅月白织金蝶舞牡丹妆花锦面窄腰琵琶袖对襟长袄儿,胭脂粉织金缎马面裙子,衣摆下露出青金色宫绦,系一块蟠螭纹古玉环,丝织品崭新的光彩像泉水一样遍身流动,肤色如白玉兰花一般细嫩凝滑,在衣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珍贵。又从天鹅绒红盒子里取出一枚颜色鲜嫩的凤血玉圆条镯,套在纤长的细腕上。
飞花看已经收拾妥当,方说:“姑娘,好了,雅俗姑娘今儿先去了邵国公府,听说国公府这次把与邵姑娘交好的姑娘都请了,统共二三十人呢!”
雅慕满意飞花梳头的手艺,笑道:“姐姐生辰那日只有二三人,娇儿生辰请了二三十人,这人气上是把姐姐比下去了。”
飞花道:“雅俗姑娘生辰从不请客,若请的话,定比邵姑娘去的人多。”
雅慕就着飞花的搀扶起身,边往贵妃榻去边说:“姐姐不讲究这些,人多了,她反而觉得打扰。”香几上的铜鎏金敦式炉大如锅盆,三只狼牙形高足精雕细刻,宽厚如宝刃,盖着镂空圆球顶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宝盖,摆设格外气派,连同箸瓶、香盒一套,对比下房中别个器物尽皆不大。这套瓶炉三供仅作摆设,不用点香。
门外夏木用填漆荷叶盘端来一个红里现白的缠丝玛瑙螭龙单耳杯,请姑娘用枇杷汁。雅慕素来娇惯,不爱一口口吃果子麻烦,四季便将每日鲜果磨出汁,兑了蜜,制得酸酸甜甜的让雅慕饮用。
雅慕端起尝了一口,因问:“这枇杷蜂蜜水怎么喝起来酸了些?”
夏木回:“姑娘,今日这汁水里多添了些枇杷,少放了蜜,喝起来生津止渴。马上要去兴国公府,路上有一程子,天热不敢让您喝太甜的。”
雅慕:“原来是这样,这蜜茶酸些更好喝,以上喝的甜了些,以后就这么煮。”
夏木:“我都记得了。”
飞花等雅慕喝完茶,笑催:“姑娘,咱们早些去吧,动身晚了路上热。”
雅慕:“好,走吧。”
飞花忙扶姑娘起身,冬去拿着物件跟上,夏木秋高留看院子。
“你过生日那天,武夫人特意让娇儿送来二十两银子给你,她虽人没来瞧你,你要记着长辈的情。”雅俗思及母亲的话,为回赠娇儿对自己的情谊,特意把珍藏的一对狮钮寿山石印章赠予娇儿,印章尚未刻字,作为礼物甚好。
娇儿接过龟纹锦盒打开看,果然喜得合不拢嘴,把两枚印石拿在手上对比细瞧一番,连夸:“好漂亮呀!这对寿山石纹理一致,色泽殷红,用作印章石当真是极品。”
雅俗:“你过生辰,我想着送这个寿山石给你最合适,颜色看起来也喜庆。”
娇儿笑着说:“我好喜欢这对印石,雅俗,谢谢你!”
接着雅俗又转身接过一方蓝地缠枝纹锦盒塞给娇儿,说是母亲让带给娇儿的。打开一柄白玉牡丹形如意,别致典雅的形状把娇儿看的满目惊喜。送完礼物,雅俗不忘奉承:“娇儿,你今天穿的真漂亮。”
娇儿真心高兴,露出满面笑意,不过看雅俗打扮的这么精致,正要赞美回去,言未出口,外面又报客来了。
飞飞所忆一进来就道:“娇儿,你家今日真热闹。”
娇儿见飞飞一袭五颜六色的蚕丝纱绫衣裙,高斜的飞仙髻上戴了六七朵不同色彩种类的螺钿珠玉花,侧边一朵碗口大小的金丝穿宝石米珠编的芍药,每片花瓣边缘镶一粒小珍珠,另一侧簪了支金点翠镶红宝石龙头步摇,衔一挂三穗流苏,项戴八宝错金璎珞链,腰间围金线绣花彩条凤尾裙,每个裙条下面镶一块碧玉片,尾尖坠着珠穗子,当真精致多彩,恍若天仙。
娇儿忍不住赞叹:“飞飞,你穿这身纱衣好有气质,真是仙女下凡呀!”
飞飞笑容满面,上前一手搭住娇儿肩膀说:“仙女怎比得上我们今日的小寿星,这么雍容尊贵。”
娇儿笑道:“哪里哪里,快请坐。”
沉宓就坐在旁边,瞧娇儿被揽走,便起身拉雅俗坐下来一起说话,看见雅俗头上戴的金钗好生贵重,那钗头坠吊一颗大珠,像鸽子蛋一样上小下圆,嵌在半圆吊瓜形镂花金壳里,色泽如明镜高光,笑问道:“雅俗,你这支钗是在哪儿买的?上面的珍珠好大好精致哦,我也想买一支。”
雅俗:“这钗是亲戚送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你若喜欢的话,可以照这样子再打一支。”
沉宓伸手轻轻拿着珠子看了看,羡慕道:“打一支我也没这样好的珠子,这么大的珍珠我还是第一次见,估计买不下四五千两银子,送你珠钗的亲戚果真看重你。”
周围一听值四五千两的话都盯着雅俗看,不少眼神异样。雅俗笑说:“你竟会夸张,哪里就这么贵了!”
这时武夫人着丫鬟来请雅俗过去,雅俗连忙去了。
这日赶上官员休沐,整个府里笙歌聒耳,锦绣盈眸,气象不同往常。
辰时末,雅慕来到内院迎客堂,一看满堂女眷,估计客差不多齐了,堂中摆几桌点心,花样有邵府私房的八珍玉食糕、三鲜黄金丸子、五仁奶油酥、酥油鲍螺这些精细可吃之物,每桌另外两个银錾花高足盘,一盘是五颜六色的葡萄,一盘是金黄的癞葡萄。戏台上优伶正唱《麻姑献寿》,大小客人都在吃茶看戏,十几个妇人捧着茶汤来回伺候,络绎不绝。
众人看雅慕进来,都忍不住停下吃喝,纷纷留神细观,如此清越脱俗,娇雅身姿,淡雅衣装,真是谪仙人间。
娇儿一见雅慕来了,连忙过来招呼,客气话未出口,先赞雅慕貌美如天仙,拉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惊叹赞赏直打转。
雅慕礼尚往来,一松手,也把娇儿先给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上身拓黄地二色金花开遍地锦襦,花色以紫为主调,腰下松黄色织金四合如意裙,里面一件蓝色交领长纱衫,腰束粉绸长带,一身搭配的明亮华贵,妥妥艳压群芳。
头发梳了个精致的云鬟,髻前镂空对凤纹凿花边角金方胜一块,侧簪粉红珍珠编的点金山茶一朵,耳边三寸长的凤穿牡丹花穗状金耳坠,脖子上戴一串从前面分出三股的赤金北红玛瑙项链,链后侧为一段金凤牡丹宽链,黄金成色近乎足赤,前面每股均匀串五个一寸半长,手指粗的玛瑙管,从两侧三股并一股归结于颈后。整条项链上十五管玛瑙色泽纯正,纹理一致,端是一整块极品北红雕琢而成,金灿鲜艳,奢华极致。这样的珍宝便在宫里也难得一见,雅俗亦没几件比这更奢华的首饰。手镯除了素日戴的那对瓜瓞绵绵活扣镯,又添了两个金镶翠宝珍珠软镯,一枚绿油油的玉雕戒指。
雅慕忍不住摸摸娇儿的新项链,对着娇儿一通大夸特夸。
二人说了几句厉害的夸奖话,雅慕把特意为娇儿准备的一盒十二支极品紫毫笔赠予娇儿。
娇儿在雅慕的示意下打开看了看,一眼十二支笔倒不觉如何,正要顺嘴一夸,不过瞧清十二生肖形状的蓝田玉笔顶便很惊喜了,这十二生肖各个色彩绚丽,姿态生动,颗虽小,却雕磨的甚是精致,同样的竹笔管配着不同的笔顶,倒十分好辨认。
娇儿看了惊叹的喜笑颜开道:“是十二生肖的笔顶呢!又是一套十二个,雅慕,你果真心思奇巧。”
雅慕笑道:“也不是我心思巧,宫中赏赐之物,想来能合你的心意,便送来了。”因没看到雅俗在哪儿,又问:“娇儿,我姐姐来了吗?”
娇儿笑道:“雅俗一大早就来了,她和我娘亲在一起呢。”说罢指向东边的矮足榻上。
雅慕这才找到姐姐的身影,雅俗穿着一身海天霞织金灵芝鹤舞妆花面宽琵琶袖褙子,镶着三指宽的天水碧联珠锦边,里面筠雾色薄绫衫,黄白游暗花缎裙,乌墨含香的髻鬟上只簪着兆辉送的珠钗,整个人犹如一颗明净圆白的珍珠,比之娇儿更显贵气,此时正和舟儿一起坐在武夫人身边说话。
雅慕被娇儿拉上前给武夫人请了安,武夫人忙笑着伸手拉雅慕近前问了几句。雅慕看武夫人穿一件青骊地缠枝月季纹织锦褙子,搭一条耀眼的盘金绣马面裙,耳戴金累丝镶宝石玲珑宫灯耳环,通身雍容华贵,竟比青春的舟儿更夺眼目。
方才瞧雅俗被人围着不自在,武夫人就把雅俗唤了来,现在雅慕也来了,说不几句就让娇儿带姊妹去玩,只把舟儿留在身边说话。邵赵两府已将婚期定在九月,这些日舟儿原没有机会出门,今日既难得来了,武夫人便留舟儿在身边多坐会子。
娇儿带俗慕到前头看戏,不多时在坻、芍贞、皙妍等人来了,一群小姑娘都起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