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态虽未定,但赵尚书家族在朝地位无可撼动,舟儿及笄后,兴国公府按部就班给鸿飞办婚事,舟儿则在家安静待嫁。
且说这日下午微觉凉快了些,舟儿便收拾起东西,看见去年牡丹会得的牡丹簪,这是当日十支金簪中唯一带流苏的一支,自己还高兴了半日,想到那牡丹会再没有了,心里不免惋惜,忍不住簪上金簪,看现下时辰尚早,就带碧落坤灵一起出了门,瞧瞧新料子。
主仆共乘一辆红漆岁寒三友拱顶车,又有两个上年纪的嬷嬷后面一辆小车,外头六个跟车,一行先去了金陵彩云坊。上午刚有一批织锦运来,店掌柜记得舟儿曾随其家长来过店里几次,知她是大户人家姑娘,连忙上前招待。此时店里没别的客人,方便随意挑选。舟儿转了一圈,最终挑了匹花色淡雅的金丝菊纹锦,值价十二两银。付完钱,碧落抱起锦缎,跟店掌柜道了辞,主仆五人正要离开,恰巧这时凤薇进了店。
舟儿及笄那日的热闹场面,昌邑侯府虽无人去看,却都有所耳闻。凤薇知道舟儿的及笄礼竟比自己好过十倍,又被邵家看中,自己为祖父守满一年孝,今年着官媒说终身大事,选来选去,选不到能赶上新杰一半的,被几个婶子借机暗讽多次,此时见到舟儿正满心嫉恨,又想起以前的事,又看舟儿清如木兰的面容,忽然一股邪火冲上胸口,恨的都想扑过去抓烂舟儿的脸。
舟儿对凤薇的人品有几分认识,更避之不及,直接准备换个门出去,避开此人,眼不见为净。
凤薇见舟儿主动让道,当她心中胆怯,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去路,骂喝道:“赵丫头,你见我躲什么躲?你这鬼不像鬼,贼不像贼的样儿,敢则是做了什么亏心丑事,怕被我拿住?”
凌夫人虽然言语刻薄,却不擅长骂人,凤薇骂人的动作诀窍都是从小看着祖母钱老夫人与人口舌常胜不输,耳濡目染下习得几分技巧。韩府四个丫鬟都是近不久挑上来伺候凤薇的,对主子乖戾的行为吃不准,眼下看这形势,只跟在后面,不敢二话。
赵府两个嬷嬷见凤薇要穿戴有穿戴,要排场有排场,人却跟个市井泼妇一样,撞上来就张嘴乱叫,都吓一跳,连忙站上前护着自家姑娘,口口声声质问你们是谁家的。
凤薇一进来店掌柜就注意到她,其余店工也接连注意到前面有口舌,纷纷停下手头工作。
舟儿实在不懂,这凤薇怎么每次见到都跟疯狗一样,别人又没招她惹她,总是逮人乱咬,实在不想理,也不想自家嬷嬷跟外人起争执,忙要躲让出去,跟这人说话都晦气,所以边往外走边唤自家人都快走。
凤薇越见舟儿是个怂包,就越想找舟儿说话,连插两步过去堵住舟儿出路,瞅瞅碧落怀里的金丝菊纹锦,阴狠道:“吆!被我说中了。还出来买缎子,花的都是邵家的银子吧?你今日戴的这支金簪倒不错,这么急不可待的出来招摇过市,以为人看不出来这是邵家赏你的东西。”边说边对舟儿头上的金簪伸手过去,今日非得弄烂赵舟儿的衣裳,揪散她头发,狠狠侮辱她一顿不可。
舟儿最爱惜容貌,见凤薇伸手过来,一个激灵躲开。嬷嬷虽有了年纪,却都是人精,一见凤薇伸手就慌忙冲上前,口口声声你干什么。碧落坤灵也顾不上物件,当务之急先拦前面护着主子才最重要。只被凤薇这么一闹,瞬间都来上干群架的阵势,慌慌张张一阵乱。
舟儿忍无可忍,大怒道:“韩凤薇,拿开你的爪子,别一见到人就跟疯狗似的狂吠,还乱舞爪子,生怕人不认得你这畜生。”
凤薇不料舟儿敢骂自己,瞬间就想扑上去抓破舟儿的脸,让她嫁不成。此时店掌柜三步并作一步插过来,把舟儿挡在身后,满面笑容招待凤薇道:“这位小姐里边瞧瞧,店里有新出的好花色,保管小姐喜欢,里边请,里边请……”虽不想多管闲事,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断不能让客人在自己店里闹起来,砸了招牌。铺工们见掌柜的劝架,都不约而同围过来。
凤薇一心想抓破舟儿的脸,见好几个人挡在中间,怕一击不中,就想怎么下手容易,脚下步步绕近,不顾四周七嘴八舌,独自面目狰狞道:“赵舟儿你个小贱人,你以为邵家看上了你,有事儿没事儿赏你几两银子花,你就麻雀变凤凰了。你就是个龌龊的骚货,仗着几分骚样儿,整日在人前搔首弄姿……”一直盯着舟儿的脸骂,可骂又骂不过去。
店掌柜夹在中间挡着话音劝,口口声声请小姐息怒,都是店里招待不周,配上点头哈腰,态度诚恳。大掌柜是个老江湖,人情险恶见得多,小丫头这点子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人站在两边中间劝好话,目的就是不让凤薇碰到舟儿。
凤薇被店掌柜挡住道儿,面前让来让去让不开,手上够不着机会,心里越加狂躁。
“我变凤凰把你眼红了?先管好你自己,大白天的在人前发疯,莫不是恶鬼缠身,魇着了。”舟儿也不是好欺负的,直接骂回去。
凤薇被扎准痛处,怒骂:“你这小贱人……”
见凤薇还不住嘴,舟儿又添一句打七寸的:“看我眼红也没用,横竖你这辈子做不成凤凰梦,飞不上梧桐枝。”没把凤薇说凉了,倒把凤薇说炸了。
“好生护送你们家小姐上车,莫要被误伤了。”掌柜的一边对赵府的人说,一边拦着凤薇,又对店工使眼色,众人连忙劝护舟儿离开。舟儿是个明白的,看出店掌柜一番好意,不等门外头来人看好戏,转身就走。
凤薇见舟儿起翅,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冲上去要打舟儿,却被店里的人围着够不着,又喊丫鬟去抓赵舟儿。大庭广众之下,几个丫鬟哪敢有强抢活人这样犯死罪的胆子,都惊慌无措的看着。眼看舟儿越走越远,凤薇恨方才下手慢了,没上来就抓舟儿的脸,以至错失良机,便冲舟儿的背影恶言咒骂起来,父母、祖父母、兄弟一概不放过,只等舟儿转身回来还嘴,好把她脸蛋抓烂,又把拦着劝消消气的店掌柜连打带踢,惹来街上人围观也不顾忌,无奈推不倒一个高大的掌柜,伸尖了手也够不着舟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跑了。
舟儿听背后凤薇满口污言秽语,虽恨,却不想跟这种人正面纠缠,免得自己吃亏。府里马车匆忙来接,舟儿上了车便催车走。
凤薇看着舟儿坐车离开,满心不甘,想赶去追,又没那勇气,恨周围不帮自己,恨丫鬟不把舟儿抓住任凭自己处置,转身一大巴掌打在自家丫鬟迎风脸上。迎风生生受了嘴巴,委屈的眼泪打转,动也不敢动。
舟儿刚回九湘居就一阵气场不对,杜衡连忙端来茶,兰茝沅芷也小心围来不敢开口,最后都被碧落坤灵拦了下去。舟儿坐到镜台前看看镜中的面孔,伸手摸摸脸庞,想起今日遭遇,觉得十分晦气,又回头看看桌上新买的好料子,叹口气,吩咐碧落收起来,继续坐到绣架前,扎着大幅绣品。
碧坤兰杜萱随后到院子里说起今日的事,三个没在场的都惊骇非常,七嘴八舌议论今后出门要如何保护好姑娘。杜衡又道:“上来就找麻烦,还要抓我们姑娘,没有王法了?这个完全可以报官的。”
兰茝道:“确实该报官,我听说过那什么韩千金都坏成德行,去年在大庭广众下骑马踩断了凌国公世子的腿,最后赔了一万两银子了事,仗着侯府有钱,跟女强盗一样,这种人就该抓去牢里关上个十年八年。”
碧落:“刚刚才说你就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瞧那什么侯府千金跟疯狗一样,先走是对的。我们在姑娘身边遇到这种紧急情况,第一条就是先保护好姑娘,余下的等老爷回来做主。”
沅芷:“幸好姑娘毫发无损,想必今天也气着了,我让厨房去煮个鸭子汤给姑娘晚上压压惊。”
坤灵点着沅芷的脑袋道:“你个小妮子就知道吃。”
凤薇一路憋着火毒,待到家后,终忍不下来,把今日跟去的迎风、吐艳、带笑、合欢四人叫来跟前命跪着,四丫鬟胆怕心惊。凤薇拿眼把四人打量几遍,拿定主意寻摸样清秀且头最低的合欢的不是,先问往日行事懒,又骂今日跟去死人一样,遂命取马鞭子来,呵完又看余下的三个。
一旁带笑被主子成日里反复无常的行为吓得脑子不怎么灵光,此时被主子刁眼一瞅,也不敢和死人一样,连忙站起来准备去马厩取鞭子。哪料正着准凤薇的恨处,凤薇立刻骂:“大胆奴才,谁准你起来?我屋里头行事,你倒跟个主子一样。”遂命门外揽事婆子:“扒了她衣衫叉出去,让外院小厮砍她三十板子。”带笑吓得连忙哭饶,终不管用,被几个粗壮婆子强拖出院去,打个半死半残,最后丢到庄子上。
这里鞭子交上来,凤薇又命扒了合欢衣裳,扯住手脚,亲抽了合欢几十鞭子,没头没脑打的合欢杀猪般乱叫,脸上身后血烂一片,最后凤薇自己累了,才停了手。
凌夫人听闻女儿在发落院里人,只命等空了挑人补上,是何缘故问都不问。前段日子府里为了凤薇的终身大事前后寻官问媒,都咬定实在难嫁高门显贵,家人都不愿意屈就,一时间便搁住了。据可靠消息传,葛玥华已坐稳了胎,高氏把满府守的铁紧,决心不与昌邑侯府往来,而现在凌家有了复兴之势,所以凌夫人近期心思重头都算着勋国公府的家财,无心多想凤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