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很会疼妹妹,摸着雅慕的手说:“手这么冰凉,定是路上吹了冷风。”又对江南说:“去拿个手炉来。”
雅慕妩媚笑道:“姐姐若是男子,定让天下男子再没可看的。”
桌上仨男子都当没听见,一起喝茶。雅俗笑着接话:“好在姐姐是女子,你天天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仨男子喝入口的茶险些没咽下去。
兆辉和嵘耀都忍不住看看雅俗,雅慕没来之前,雅俗在兄长面前就是个可爱的小妹妹,这会子雅慕一来,雅俗瞬间变成半个兄长模样,若非一身女装,气质竟是雌雄通杀。
飞花送来鎏金珐琅仕女纹手炉,雅慕接来放于膝上。几人观雅慕一身连珠兽纹锦面银鼠皮对襟长袄,头戴赤金七尾翠凤八宝攒珠衔流苏正钗,面容美如一团白云般,娇柔清雅,言谈中更令百媚横生。
叙话不多久,雅慕说想和姐姐一起上街看花灯,兆辉和嵘耀也不敢得罪这位偶尔很给面子的小妹妹,所以都不说反对,弄得长春有些为难。
正月十五过完开朝,原想晚上一家子猜灯谜就够了,也得早些休息,无奈妹妹都想出去玩逛,长春斟酌一番,只得答应,又安排多带丫鬟护卫,叮嘱不可多事,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兆辉坐嵘耀的车,雅慕坐雅俗的车,除去贴身服侍的,另有丫鬟、嬷嬷两车,小厮、男仆十多人跟随。
今年街上相比去年更加热闹,人群拥挤,车行缓慢,仆从们又记得大公子的吩咐,不敢放主子们离开。俗慕辉耀四人看不到东西说不上话,正大呼不过瘾,早知不出来了。无奈,几人就命再去鸿盛楼,到了地方一看,楼还叫鸿盛楼,只不过不开湘菜馆,潭州老板亏本,卷了铺盖,房主又把楼租给一位杭州来的老板,这里如今开起了浙菜馆。四人问清缘故后,大呼物是人非。
掌柜的一见来了这几位神仙般的千金公子,穿得好,排场大,紧忙招呼上茶,请楼上坐。
几人见店家如此热情,想想也还罢了,江浙美食历史悠久,自成体系,今日兆辉也在场,正好尝一尝他母亲家乡菜,便要了靠窗的雅间,以便观景。正说着,鸿飞带天娇、舟儿一起进来了,两拨人一看,顿时热闹起来,一边相互问候,一边要了最大的雅间,又命掌柜的招待好跟来的下人,就要一起进去吃晚饭,一群人边走边说“巧了”。众人正要上楼,天麒、天懿、沉宓又进来了,众人大呼好巧,简直是下帖子请来的,立刻一起上楼。掌柜、小二等忙跟上一拨。
这楼是保国公府的产业,天懿等人就在不远处闲逛,见到了雅俗的马车,就找来这边。娇舟今晚就是想过来看看老地方,就这么赶上了。
十个主子在最大的靠窗间,门口两间摆了几桌,给近前伺候的丫鬟小厮,旁间又摆了几桌招待跟来的嬷嬷和仆从。小二提前进入安置好炭盆,客人一进雅间,小二先为公子千金这间送来两大什锦攒盒果子,又上了龙井茶。还是娇儿开口吩咐掌柜的:“菜我们就不详细点了,掌柜的,你来看着安排,不过有几条,首先菜得新鲜干净,让你们这里的大厨把看家绝活拿出来,好好做几道大菜,你们这既是浙菜,得上些有特色的,具体怎样,你亲自去吩咐厨房,得包我们吃的满意才行。”掌柜记下,又问是否要酒。鸿飞过来说:“这里有什么酒?”掌柜的答:“是绍兴最有名的花雕酒,分三年陈和五年陈。”鸿飞:“最多就是五年陈?”掌柜忙道:“也有八年陈和十年陈,那酒客人要的少,不零卖,按整坛十斤卖。”鸿飞:“上一坛十年陈。”掌柜得话,忙令小二好生伺候,自去后厨安排。
一岁风景一岁人,几人等菜无事,正商议要作灯谜来猜,天麒却说:“我近日学了一首歌,今晚唱起来正应景,若有二胡的话,我来唱歌给你们听。”
几人一听这话,都惊叹天麒竟有拉二胡之才,忙唤小二来问有没有二胡,无奈这是酒楼,确实没乐器,鸿飞又吩咐立刻去买,天麒忙说:“我就直接唱吧。”
鸿飞:“那怎么行,既要唱,就不能简薄了,拣好二胡现买一个。”小厮一听,连忙要去。
天懿忙添一句:“若有竹笛也买一根来,我会吹奏。”
众人一听更加惊叹,小厮连忙跑了去买。
附近就有乐器店,几人排好位置,吃了些茶,乐器也买来了,一把上好的二胡和一根黄竹笛子。天麒接过二胡调好音,便拉开唱起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歌声里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天懿精通音律,笛子吹的在满京音乐家中排得上名号,伴奏也十分动人美妙,中途用冰柔的声音陪唱几句,更是清爽,开嗓瞬间,吸引了满室少女。
天麒样貌英俊,唱起歌来音调清朗,阳光烂漫,真如谪仙一般,唯独这拉二胡少了些仙气,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一遍唱下来,屋里的气氛顿时烧开了,外间的小厮丫鬟也挤着向里听,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待天麒唱完,满室鼓掌赞叹声不绝于耳,夸完后,众人又让天麒、天懿喝茶,喝过茶,又纷纷表示听一遍不过瘾,希望还能再听一遍。天麒、天懿再次大方现唱,众人忙吃几口茶果,赶紧腾出手来跟着打节拍。
天麒、天懿拉胡吹笛深情动人,歌声热情洋溢,引的其余人都跟着兴奋非常,满室笙歌鼎沸。唱完这首元夕,麒懿还会好几首其他的,也都一一唱来。
整个玩乐过程中,雅俗、娇儿、雅慕都不觉看了兆辉好几遍,兆辉坐姿舒展,气场慑人,嵘耀最近苦读略显憔悴,虽比鸿飞强出不少,确实被兆辉比了下去,连舟儿也忍不住偷看了兆辉两眼,不过转瞬移开。几人玩在兴致上,都说比在街上逛开心多了,今日出门竟这般起兴,着实愉快。
一时上了菜,先是八个小菜,一碟香榧子、一碟糟毛豆、一碟茴香豆、一碟小花生、一碟糟鸭舌、一碟鱼鲞、一碟香肠、一碟鱼冻,再是十个大菜,一碗西施豆腐羹、一锅清汤越鸡、一锅东坡肉、一碗梅干菜焖肉、一碗酱蹄膀、一盘金华烧猪排、一盘清蒸石首鱼、一盘冰糖老甲鱼、一盘油爆大虾、一盘糟肥鹅。
两小二搬来一坛花雕,当面开坛,先舀几盅奉给几位公子尝了,确认满意,再灌入十个锡壶里,略烫一烫,献给客人。掌柜的又道好菜厨房正做着。
几人便起身入席,堂中一张大桌横南北,男东女西,按年纪排,男子自上而下是飞、耀、辉、麒、懿,女孩自上而下是舟、宓、俗、娇、慕,雅俗正好与兆辉对面而坐,天麒与娇儿坐对面。娇儿觉得离兆辉哥哥很近,没在意天麒,天麒却十分喜悦。
鸿飞趣道:“兆辉,你看这杭菜正宗么?”
兆辉看看菜色,便说:“石首鱼很不错,菜色八九不离十,杭地口味清淡,咱们吃了才知道!”
几人笑着起筷,边吃边玩猜谜语,又说故事笑话。兆辉起劲儿给雅俗介绍金华猪的好处,让她尝尝这些肉。娇儿吃了口香肠,忽然美味上头,又让店家煮一锅白粥来配。
好菜陆续上来,醉虾醉蟹倒还罢了,接着又上来两道佐以臭豆腐和霉千张的菜,众人被臭的瞬间炸开,女孩都逼着男子们先吃这俩菜,男子纷纷试吃,大夸美味,哄的女孩们将信将疑,满室欢声笑语。
靖宇晚上早早出来,在街头看见有字谜比赛的,就凑进去玩了起来,通过层层拼比,最后竟赢了头等奖品铜鎏金月老像,正满心欢喜,想起去年元宵场景,又带着小厮男仆要去鸿盛楼看看。
此时街上耍起龙灯,热闹的挤不开,一众小厮男仆护着靖宇,又怕把月老像丢了,主仆正簇拥前行。
梦姗最近姻缘运不顺,听闻元宵出门赏灯,可得幸会良缘,就打扮好了,带八个丫鬟出门逛街赏灯,一路上东张西望找英俊良人。
靖宇主仆走着走着就遇到梦姗主仆,双方面对面左让右让让不开,小厮慌乱中把怀里的木匣子松掉了,里面的鎏金月老像摔了出来,滚到梦姗脚下。梦姗弯腰捡起月老像,又抬头看柴靖宇,见靖宇眉清目秀,唇红肤白,披着月白色斗篷,里面是烟绿色织锦面灰鼠袄,腰间系一个金累丝嵌红宝镂空石榴香囊,映着四周灯光,身材长挑挑,风骚骚,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美男子。又看看手中月老,又看靖宇周围服侍的人,梦姗大喜过望,果真月老牵线,天赐良缘。
靖宇一看月老像掉了出去,正要上前捡,却被梦姗拾在手中,又见梦姗的表情太过耐人寻味,便忍了没开口,等梦姗主动归还。自然,也忍不住借着灯光看了看梦姗的人品装扮,见梦姗五官普通,肤色偏暗,样貌不如何,穿戴气度也不像什么尊贵千金,就不肯上前。
小厮弄掉了主子东西,连忙上前索要,梦姗只把月老像当成定情物,哪里肯给小厮,定要公子上前说话。
小厮无奈,只得转来回话。靖宇也懒得骂小厮,就磨磨蹭蹭上前道:“姑娘,小生有礼,这尊月老是我的,麻烦姑娘你归还。”梦姗笑容古怪,靖宇有些羞涩,就不敢直视。
梦姗听靖宇谈吐这般温柔青涩,着实动了心,上前两步笑道:“公子想要么?也行,我可以送你,但是你得拿你身上一样物件来换。”
靖宇听这人开口就要东西,这么贪财!顿时一改往日斯文,皱眉道:“我要我的东西,怎么还要拿物件跟你换,这是何道理?”
看这人发脾气都如此温柔,梦姗又笑道:“你说这月老是你的,那你唤一声试试,看看它理不理你。”
靖宇一听这么不讲理的话,着实火大,看这女的长的也不好看,就威胁道:“姑娘,东西是我的,只是不小心落地被你捡到了,难不成就成了你的?我也没心情听你在这儿胡搅蛮缠,要么你还给我,要么我带你到衙门走一趟。”
梦姗一听衙门便黄了脸,本想用月老换靖宇佩戴的金香囊作定情信物,哪料这人这么不识好歹,居然敢说衙门,一想起曾在顺天府挨过的鞭子、板子,梦姗恨的要命,立刻把月老对靖宇砸了过去,口中大怒道:“我还给你。”砸过转身就走。
好在靖宇机灵,连忙躲开了。捡起月老在灯光下看看,摔损不太明显,就收起来,众人继续往鸿盛楼赶路。
梦姗跑了几步,又折回来看,心里想到说书的讲的那些故事,便认定了自己与这个美男子有缘,刚才没好好问话,居然连对方姓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在后面悄悄跟上。
鸿盛楼里,一群公子正在说笑话,兆辉谜语多,轮到说笑话时,竟没什么笑话可说,众人又不肯放过,坚持要兆辉讲个笑话,兆辉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说:“从前有一家祖孙三代都是光头,这天特别热,大光头、小光头都随老光头一起出门吃喜酒……”话没说完,满桌人都笑岔了气。
兆辉等人都笑停了,才接着说:“办喜酒的主人家添孙子,酒席好不热闹,因为辈分不同,大光头和小光头坐一桌,老光头和老头们坐一桌……”众人又笑,一听兆辉说光头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