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嚣张冷傲的脾性习惯到现在依旧没变,虽不再是为了面对暴力而故作冷静的保护色,却也让人觉得她飞扬跋扈、嚣张傲慢,将身边想要交好的人越推越远,传出来的名声也越来越坏。
细细想来,她与秦宴风好像就是这样,很少心平气和的说事谈话,大多时候都是她的冷嘲热讽结束话题,以至于温情的时刻太少太少。
可却没时间了。
她看着沈段文,有片刻的失神。
她也顶过嘴,只是沈段文下手更狠,他是长辈,沈满知不可能动手的,后来就不怎么回去了,也不愿意起冲突了,所以才让他们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可以拿捏的性格。
她现在说出这些话仍旧是心平气和,“从小到大,你有真正的管过我吗?学习成绩、学校生活、家里关系,你有哪一次像对沈珞一样认真地问过我吗?”
看着沈段文抿唇不语的样子,她有些好笑,“这些话我曾和你说过很多次,我都腻了,你只是选择听不到而已。”
沈段文眼神躲闪,“我以前确实对你疏于管教......”
“行了,别转移话题,”沈满知现在不想听这些,“说说那场车祸吧,你一直瞒着我母亲真正的死因,货车司机酒驾占一半因素,还有一半是你对我母亲的车动了手脚是么?”
沈段文皱眉,“我怎么会对你母亲做这种事?”
“那你瞒着这件事做什么,你要是没动手,何必做贼心虚?”
沈段文一时语塞,又颓败似地垂头叹气,“我本来也以为货车司机酒驾肇事是意外,但负责调查这起案子的我一个朋友告诉我,你母亲那辆车上的制动装置被动了手脚,但还没有找到录像证据,他们又受命把案子紧急交接给了其他负责人,我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看了眼沈满知,叹息道,“这些杜和平都和你说过了吧?”
沈满知看着他不语。
沈段文似乎是回忆起了二十年前那场车祸,神色都变得幽深起来,“这件事牵扯太深,真要说那些人真正的目的,还得往前翻一辈,你母亲当年为了你外婆外公的那场官司,撬动了多少人的官位,她手上又存着多少对方的把柄,这些她连我也一起瞒着,我也是后来在追查这件事才慢慢了解。”
“杜和平呢?”
“他醒来后情绪特别不稳定,一直认为是有人蓄意为之,闹着想要彻查,但上面已经将案子结了,该赔偿的也赔偿了,我怕他闹大了,对方连他也想灭口,他太太以前和你母亲有过一段交情,我总不能看着他陷入危险中吧!”
沈满知冷笑一声,到现在还在骗她,“你不是怕他被那些人报复,而是怕他查到你对我母亲的车动了手脚吧?”
“我......”
她继续道,“杜和平他女儿是你帮忙救的吧,并且是在人送入手术室不久,你就在操作这件事了,他早就看出我母亲那辆车的失控,如果他坚持要彻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母亲行车轨迹的监控,最终找到能对我母亲的车动手脚的人。”
沈满知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有些心寒道,“车是从沈家开出来的,那天你在家。”
沈段文脸色煞白,像是被蒙上了巨大的冤屈,声音沙哑,“满知,我是有对不起你母亲的地方,但她好歹......好歹是我沈段文真心爱过的人,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她!”
年少时一见钟情为爱沉沦,陪着湛云清四处奔波,为了找寻科研界湛氏夫妇自sha案的真相,哪怕他身为沈家独子,也明里暗里遭过不少冷枪。
那时候他一腔热血,不甚在意,只想陪着爱人为不公平反,事成之后,也传出一段佳偶天成的良缘。
他确实付出过真心实意,也确实在爱人离世不到一年就找了其他女人,但他始终认为这是人之常情。
湛氏夫妇名下的实验室项目和公司开展商业合作,被对方套取重要科研成果,转移至公司名下研发团队,再安上一个挪用公款数据造假的污名,将科研成果占为己有,让沈氏夫妇背负上千万违约金与赔偿款。
资本的力量本身就难以抵抗,何况联合当地政fu共同盈利,清白难以再证,才造成了影响如此重大的事件。
可想而知,湛云清当年要翻案的困难有多大,要面临的危险有多深。
沈段文一直陪在她身边是事实,帮她找过很多证据也是事实。
他也不愿有自己血肉的女儿再淌入这趟浑水,哪怕……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很深很深。
“车子不是我动的手脚,车祸发生那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他们很明确地告诉我,让我站在他们那边,否则,谋杀妻子的罪名将落在我头上。”
他苦笑道,“我也不是懦弱,当初为了她,已经得罪过很多人,更何况,清者自清,我何必怕他威胁……可是事情的转变根本来不及我拒绝。”
还没来得及消化妻子车祸离世的消息,又陷入沈氏财政危机,严重到破产的境地。
于是他,妥协了。
妻子失去了,不能再失去家业。
只要他不查、只要别人不查,这就只是一场酒驾肇事车祸。
若有人非要查,他必须得顶着“谋害妻子”的罪名,才能保住公司,于是普通车祸变成了故意谋杀。
若他不从,那沈家也再无抬头之日。
那群既得利益者,已经牢牢捆绑在一起,就算他发展得再壮大,也丝毫抵不过他们几十年来盘根错乱的利益关系。
沈段文眼眶发红,“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满知,我没得选。”
沈满知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是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再查过,你不是没有办法,你只是不够爱她。”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沈段文语噎,又看向她,“那群人升的升,走的走,都二十多年了,非富即贵,你即使查,又能查出什么呢?”
“城南邱家,海监局张局,心舒养老院院长,城中秦家……”
沈段文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沈满知将垂落的刘海往后别去,不置可否。
“你斗不过他们,而且你刚刚也听到了,他们想让你收手。”
沈满知冷笑,“你觉得我会吗?”
沈段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如果他们拿捏住你的软肋呢?”
“我没有软肋。”
“秦宴风……”
沈满知直视他,“他不是。”
“最近外面传你们感情……”
沈段文突然恍然大悟般,“你答应结婚,甚至第一次回来找他,都是为了接触秦家内部,调查秦家?”
雷鸣闪电劈开天边,乌云密布的天色之下,劈开一道白光。
沈满知喉咙哽咽,有些酸胀,只听见自己哑声道,“是。”
沈段文脸色微变,他朝沈满知的身后看去。
男人站在西厢院中,长柄伞尖伫立在地面上,将他们的话听得完完整整。
沈满知似又感应,转身看去,又是一阵滋啦的雷声,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