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上之选!能这样精密布局之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因而,没有守卫,就是最好的守卫。
——计划得好,非常完美。可惜,我是剑圣。
罗锋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上了青锋。
埃伯瑞森再强,他也只是死灵法师,他再有底牌,底牌也要发动时间。他只要仗着疾风步穿过去,埃伯瑞森连摸牌的机会都不会有,他就能终结一切……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罗锋如是劝说自己,可握剑之心,却有迟疑。
是哪里还有问题吗?不应该……他已经全都算过了啊。
埃伯瑞森是本体脆弱的死灵法师,失去了死灵武士的保护,谁都能一板砖敲死死灵法师,甚至是一位连斗气都不懂的小奴隶、小清道夫,都可以拧断死灵法师的脖子,继承其衣钵——当然,兼职死灵法师的谷丹祭祀显然是特例中的特例——或者反过来说吧,埃伯瑞森如果本体够强,还一圈圈的设防,连用两尊魔法傀儡干嘛?
埃伯瑞森的周身没有死灵守卫,通过死亡气息,罗锋能非常、非常肯定这一点——即使这具躯体只是心影镜像之实体,但他对死亡气息,已经烙印在灵魂之上了。
埃伯瑞森也不会再有够得上顶级的防身底牌,他已经祭出两具魔法领域最顶级的防身底牌——魔法替身傀儡——他还动用了星辰阶魔法阵,理论上,他不应该有更多相同级别的防身底牌,那远远超过他所能掌控的资源上限。如果他真的拥有第四张底牌,那么就像陨火所说,他应该直接召唤灭世级死灵武士,而不是现在这样。
埃伯瑞森将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手下,全部的资源,投放在了决斗高塔,他本尊,则藏身这座安全而奢华的酒店里,在房间里,默默监视外面的一切。
现在在埃伯瑞森,正是他各种意义上最脆弱的时候。就像谷丹祭祀穿越过来时,以蛮力手撕的那位死灵法师坦斯普兰特-苏尔那样,本体脆弱、心态放松、没有护卫,全无防备……
别说罗锋现在手中有剑,剑上还能施加元灵剑斩,就算罗锋手无寸铁,光凭他那双臂健硕得能令无数人族战士投以艳羡目光,赤手空拳扭断埃伯瑞森的脖子足以!
现在就是刺杀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还不杀?为什么还在犹豫?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
刺杀的念头再也遏制不住,喷涌而出,罗锋全部心神,其他所有的想法,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隐患,全都被这个念头推搡着,被挤压到不被可知的角落。
罗锋青锋一拔,微微一拔,那出鞘剑身便绽放青芒,已然凝灌了风元能量。但青芒一闪,剑又被收回鞘中,这无意识地收剑,罗锋自己都楞了一下。
罗锋松开剑柄,深吸一口气。伸手抚额,额头已是一片滚烫……
“智慧符文……让大脑热得过载了?这样不行,这样的身体强行行刺,的确会导致原本可避免的刺杀风险,要休息一下,至少缓口气。这一轮疾风步……还有五分钟,时间很充裕,先缓口气。”
罗锋放松身心,将全部的思考交付给本尊的心脑去顺顺,同时整个人往旁边椅上一座,闭幕冥想,调整呼吸。
思考重担卸下的这一刻,心影之身浑身放松,也感到深深的疲惫。那疲惫如海潮般,一浪又一浪地拍来,让他很想陷入昏睡。
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连续数周熬夜加班后,体力透支、心神疲惫……
那可不是心神严重透支了,想想这短短一天的时间,罗锋身上发生了多少大事……
元灵之海的无名剑圣,血爪布洛德的蛮躯之战,红小姐的误会,心影的异变,烈焰佣兵的噩耗,盖尔的斗兽畸肉,陨火的异心,决斗高塔的大屠杀,埃伯瑞森的杀局……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哪都能令普通人焦心难安,更遑论,全都在今天短短一天,一股脑堆头上……
还有魔魂,魔魂今天也格外活跃,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元灵之海那次,恶魔利爪突袭那次,都险些成功……
不……不只这些,还有罗锋自己,刚领悟心影镜像,他不停使用,为此还一直撑着元素神识,保障心影活动。
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厄运之手,掐上罗锋的脖子,想将他彻底扼杀于此……
罗锋猛地摇了摇头,不去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他现在只知道,他的确因长时间的一心多用,心力已透支得极为严重!心神透支之下,连思考都不可避免地急躁起来,因为他想要立刻完成刺杀,解决埃伯瑞森,然后找个地方睡觉去……
罗锋深吸一口气,微眯上眼。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只能抓紧时间稍做放松,缓解。
随着心影闭上双眼,本尊也明显感觉心里一松。可惜本尊是没得休息的,罗锋立马叫上陨火,将整个刺杀方案从头到尾审视了遍,这份方案虽有少许的细节疏漏,但整体且理性而言,刺杀依然极具可行性,绝无问题。
然而,一向沉寂的剑圣残魂,却传达了较为清晰的情绪——别急。
这很少见。
剑圣残魂是天魂,还出破碎天魂,其本身并无自我意识,而是像一台智能灵魂机器,会被罗锋思绪所激活,然后做出对应响应,提供一种类似于“直觉”的回应。
可能是灵魂融合的原因,绝大部分时候,剑圣残魂和罗锋的直觉相合,似今天这样,泾渭分明的反对,还是头一次。
罗锋没有轻视此事,连忙梳理,很快排查出剑圣残魂“反对”的那个关键——刺杀。罗锋又再次排查,对刺杀的反对,并非出于违背剑圣个人道德或是违背剑圣戒律,而是因为……某种不好形容的感觉,或者说是剑圣的直觉……
太急躁了,太仓促了,太……诡异了。
罗锋知道,这前两条是针对他的行动评价,最后一条则是针对的当前局势。
的确……
埃伯瑞森此局,诡异重重,反常遍布。可正正是这种反常诡异,罗锋才决意快刀斩乱麻,显得行动急躁。
罗锋不觉得这思路有什么大问题,但剑圣残魂对此却罕见地彻底否定。
正是诡异,所以要再多观察、探查,而不是被这种诡异带来的无形恐惧所驱使,急着刺杀收工。
这无疑更加理智,罗锋承认,他不否认,他很认可。
但是……他身力有余而心力不足了。
心神疲惫、内忧外患……埃伯瑞森这个将切森制作成畸变怪物,将盖尔制作成死灵炸弹,将决斗高塔变成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不一剑宰了这埃伯瑞森,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罗锋是急,但他已理智地考虑了种种,他已是尽人事。
再说,事有轻重缓急,难道解决近在眼前的罪魁祸首,不是该急之事吗?
如若这样,还能刺杀失败,如果这还能出意外……那真就是天意,天要亡他了。
本尊转头,向陨火问了个让他满头问号的问题。
——“现在能确定,埃伯瑞森周围没有任何魔法阵防护,也没有死灵守卫,而我兄弟有绝对把握,进行刺杀。陨火先生,你觉得还有不行刺的理由吗?”
陨火人懵了几个呼吸,急忙道。
“既是如此,大人还在犹豫什么!?死灵法师本体极为脆弱,奴隶都不如!常年接触死亡之力,血肉极度枯萎,吃坏肚子都能拉死自己!而且有黑暗议会阻挠,也绝对搞不到触发式护盾魔法道具!完全落单的死灵法师,六岁小孩都一棍子打死!不用顾虑,就算埃伯瑞森真的是被老鬼附身,但肉身一死,也只能干瞪眼!赤锋大人,不用犹豫!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罗锋心底,沉沉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剑圣残魂无言。
罗锋来到墙前,面对隔墙,仍是心悸。
“最好能再休息会……但没时间了,疾风步,只有三分钟了。”
罗锋向那墙壁,更抵前一步,握剑。却是这时,一段话语猛然从记忆深处,浮现至他的心头。
——“别急,你先别急……”
罗锋一怔。
这个年轻声音,和他的声色有七分相似,但声调截然不同,那种轻佻中,暗藏处变不惊的可靠。
是他表哥的声音。
罗澜,是作为他饱受欺凌的童年唯二的庇护伞的表哥。虽然在罗锋年少最黑暗的那年,表哥因为考上大学,背井离乡,并不在罗锋身旁……但表哥虽不在身边,可与他相关的种种回忆,却帮助罗锋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地守住了为人的底线……
和他母亲,甚至那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弟弟截然不同。表哥自小成熟可靠,是完全不需要罗锋半分记挂的存在。因此自来此异世来,罗锋在忙碌中,将这位表哥渐渐忘到了记忆的最深角落……
直至此刻,直至此调,源于久远回忆的那一刻。
——澜哥……
罗锋心底喃喃,五感随记忆回到十多年前,回到那个烟熏雾绕的昏暗网吧。
那时的他坐在宽大的破皮宽椅里,尚且年幼而瘦弱的他被表哥半身护着,与临座满嘴草泥马的流氓痞子隔开,他看着表哥所指的屏幕。
屏幕中,是一位脚踏红芒的兽人剑圣,正愤恨不甘地挥砍着骑马的人族老法师,面对那凶猛刀刃,老法师全然无惧,因为他已经身处空间传送法阵之中,免疫一切伤害!随那兽人剑圣怎么砍好了,也休想斩掉他一根白胡子。
画面在此定格。表哥按下录像暂停,与他仔细地讲解。
——“没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世间,凡胜者,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别无他法。剑圣再强,再神装,撑死不过一霸,战术无敌却无法称雄天下。你若只要这一兵一卒、一城一池的胜利,战术无敌确实也够了。但你若要赢这全局,就需放眼大局,不能只盯着剑圣操作,还要调动你的部队,配合剑圣的行动。”
——“似这里,杀有杀的打法,跑有跑的玩法。别人都已经传送无敌了,你还死砍他,只为发泄心中愤愤?程序设定的砍不动,就是砍不动,你在凭白浪费你的情绪。你要抓紧时间,掉头干别的。你看,你蹲半天人,就抢了个爪,爪子是好,可你家里运营一塌糊涂,断兵断研发,大G还清野死了,你这就是战术小得,战略大亏。”
——“你再想想你的目标,想清楚再做准备。你不思考,你就是没准备。没有准备就不存在机会,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机之谈!鲁莽行动,是将输赢的权力交于他人,便赢了,也是他人的施舍,与你何干?你今日因这般施舍而兴奋,明日就会因他施舍你失败而悔恨痛苦。你想一辈子被牵鼻子走吗?”
——“大局当前,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节制自己的喜好,压制身心的冲动,做此时此势正确的事。哥知道这很难,但正因为这件事难,才有意义,有价值!再则,大势面前,如果你主动压制、克制、节制,那就轮到老天用他的方式,压制你、克制你、节制你了。”
——“主动权,要自己掌握在手中。”
……
一墙之隔的房间,窗边。一桌,一椅。
黑袍坐椅上,一手托肘,让另一只攥着念珠的手,抵入兜帽下的漆黑,抵在脸侧。
“……马的,鸿门宴不成,就想刺杀!槽你马的傻猪……什么狗屁剑圣天命之子,就是自作聪明的猪猡土着罢了。怕什么!听见又如何?我老家话,这帮傻猪土着听得懂?他们又没嵌翻译机,听见了也只当死灵咒语,怕什么……”
黑袍的声音并不年轻,语调却充斥着与他声音截然相反的活力,他说着,忽然双脚一蹬,翘到桌上,让原本四脚落地的椅子,只剩两脚撑着。黑袍不爽地扭着身子,让屁股下的椅子也来回晃荡,两只椅子脚一起一落,在地上发出嘎嘎的难听声音。
“说来这次的土猪还真是艳福不浅,天配的妞,草!太漂亮了!幸好还没被这猪拱到,召回之前说不定还能赶去尝个鲜,嘿嘿嘿……只可惜那小妞没参加屠龙大会,离得也太远了……要不把莉伯缇娜喊来?槽!少杠老子两句你马的能憋死!?老子知道他要来刺杀了!怕他啊?!他来啊!老子有复活!有连锁噬魂钉!还附了绝对秒杀!那么多点数兑换的绝对秒杀!他来啊,连他镜像带本体一块秒了!妈的,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雷达坏了,老子用得着龟缩在这吗!直接把他找出来杀了便是!老子就没这么憋屈过!草nmd,明明之前雷达都好好的,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滚滚滚!你的雷达,凭什么要老子出点数修复!哼!……嗯?”
黑袍猛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面向房门,那里传来叮叮的门铃声响,是门外有人按了门铃。
黑袍攥着邪绿念珠的右手一翻,一枚拇指大的暗紫钉子的淡淡虚影浮现,旋即反手藏入袖袍,跨肩拖步地来到门前,开门一眼,只见门口站着的,竟是位年轻姑娘,身型丰满,衣衫暴露,晃人眼球。
“大人们,小女子来晚了,好请……欸!?”见门开露出一身黑袍,那年轻丰满的姑娘吓了一跳,忙是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不见别人,又是后退一步,看了眼门牌,接着侧头看了眼隔壁的门牌,顿时尴尬道,“这位大人,抱歉打扰您了,可能是我看错了门牌……”
“不,你来的正好。”
黑袍嘿笑着,右手在袖袍中抖了抖,随即便是大手一伸,抓住姑娘的手腕,一把将那香酥丰软拉入怀中。刻意抖开的黑袍之下,包裹着精悍身躯的修身衬衫早被解开了几个扣子,那精壮结实的腹肌让那姑娘摸了一手。虽然那惨灰皮肤远没有年轻人的水嫩光滑,但那腹肌紧实的触感,足以让姑娘眼神顿时一亮,原本完全的抗拒,变得半推半就,叫那精壮的胳膊稍用力一搂,便拐进了房间。
随后,房门被黑袍“啪”地重重关上。黑袍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被门外半空悬浮的元素水镜照入其中。特别是黑袍那肌肉结实的躯体,已经经由房门外无形的元素水镜,被折射到廊底的元素水镜,这水镜同样无形,同样只是中转站,将那一幕再一折射,落入了拐角楼梯处的一面巴掌大小的水镜。这巴掌大小的水镜,正位于一只健壮左臂的掌心方寸之间。
“……情报有误。”
水镜之主,一身玄黑劲装的戴笠之人,已然将一切纳入心田。斗笠面纱后的眉眼半眯,深深呼了口浊气。他挥了挥手,只见无人注意的走廊上,已经闭紧的黑袍房门旁的门牌凭空飞起,和隔壁三体运动的房门门牌对换了位置。随后,他左掌翻去,元素水镜尽数散去,右手取下腰间青锋,原本用于暗杀的兵刃最终化做远去的青光,覆体其上……
楼梯窗外,疾风拂过。青年的身影已然不见身影。